第105章 雪夜蹄痕(2/2)

战马嘶鸣着,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入一片乱石嶙峋的陡坡。

后面的追兵被暂时甩开一段距离。

终于,在战马口吐白沫、即将力竭倒地前,他们看到了那处半塌的猎户窝棚。

三人弃马,连滚带爬钻了进去。

窝棚低矮破败,四处漏风,但总算有了个遮蔽。

“堵…堵门!”

赵老栓喘着粗气,撕下衣襟草草包扎肩头的伤口,鲜血已浸透皮袍。

老探马和年轻探马立刻用窝棚里残存的木料和石头死死堵住唯一的破门。

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怪异的呼哨声越来越近。

“妈的,被堵在这耗子洞里了…”

老探马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

赵老栓却异常冷静。

他借着破棚顶透下的微弱雪光,从贴身的油布包里摸出一支炭笔和一小块鞣制过的羊皮。

他顾不上包扎,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颤抖着在羊皮上急速勾勒、标注:“野狐岭西北,黑石峪。鄂伦春部青壮约两百,配毒箭、快马。达斡尔部联络使三人现其营。阿巴泰信使一,言开春后南下图锦州,许鄂部草场百里…另,疑有罗刹短铳数支…”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冰碴。

情报必须送出去!

否则关外无数新建的屯堡、刚刚恢复生机的汉人村落,将面临灭顶之灾!

“老马!”

赵老栓将写好的血书塞进一个特制的细小铜管,用蜡密封,递给老探马,“你脚程最快,地形最熟!趁他们还没完全围死,从后面那个塌了一半的狗洞钻出去!往南!一定要把这东西送到宁远卫陈参将手里!我和小栓子…替你挡着!”

老探马接过铜管,看了一眼赵老栓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清晰的呼喝声和火光,眼中闪过一丝悲壮,重重一点头:“放心!除非老子死透,否则一定送到!”

他不再犹豫,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缩向窝棚最深处那个隐蔽的破洞。

“什长…”

年轻探马握紧了手中的刀,声音发颤。

赵老栓拔出腰间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雁翎刀,刀锋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听着外面敌人逼近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小子,怕吗?怕也没用!咱爷们是夜不收!死在探马路上,是宿命!但死前,得多拉几个垫背的!给老马…多挣点时间!”

破门被猛地撞击!

木屑纷飞!

几张涂抹着怪异油彩,充满野性和杀意的脸孔出现在缝隙中,怪叫着向内窥探。

“杀!”

赵老栓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合身撞向破门!

刀光与怪叫、风雪与鲜血,瞬间在这狭小的死亡空间里迸发、混合……

七日后,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

宁远卫(今辽宁兴城)参将陈大勇的签押房内,灯火通明。

陈大勇,一个满脸风霜、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将,死死盯着手中那枚沾满泥污和暗褐色血渍的细小铜管。

铜管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栓”字。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地撬开蜡封,抽出里面那块已经发硬、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羊皮。

上面那用生命写就的情报,字字如刀,刺入他的眼帘。

“来人!”

陈大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声音嘶哑却带着铁一般的决绝,“八百里加急!飞报山海关经略府!野狐岭鄂部、达部确与阿巴泰勾结,图谋开春南犯!”

“另,传我将令:所有关外屯堡,立刻进入战备!加固寨墙,储备粮水,组织乡勇!所有夜不收小队,以屯堡为依托,向北延伸哨探五十里!凡遇山林部落异常聚集,即刻飞报!凡有汉人村落通敌者…诛其首恶,余者连坐!绝不能让这些野狗子,断了我们刚扎下的根!”

急促的马蹄声撕碎了宁远卫死寂的雪夜,带着血与火的情报和冰冷的军令,向南、向北,如同警钟般扩散开去。

风雪依旧,关外的夜,更加寒冷刺骨。

雪落无声,敌踪有痕。

一张无形的情报与防御之网,在赵老栓等人的血泊中,正被艰难地编织、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