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漕渠新章（2/2）

引入商船，打破官办漕运的垄断，是吴宸轩力排众议推行的关键一招。

商贾逐利，效率自然远胜于那些拖沓怠惰、上下其手的漕运官吏。

而分段专责，则将庞大的漕运体系切割成相对独立又互相监督的环节，大大压缩了贪墨舞弊的空间。

那些往日盘踞在漕运线上、如同水蛭般的蠹虫，要么被新制的铁腕扫除，要么被逼得收敛爪牙。

成效是显着的。

码头上往日的懒散拖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快节奏的装卸和紧张的交接。

官船上的漕丁和押运官吏，在明确的责任和严厉的惩戒下，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商船的加入，更带来了竞争和活力。

然而，郑经的心头却无半分轻松喜悦。

望远镜的视野掠过那些在烈日下赤膊搬运、汗流浃背的底层漕工和商船苦力，他们黧黑的脊背上鞭痕犹新。

分段专官为赶效率，对这些苦力督责极严。

郑经又看向远处河道上，几艘明显破旧，行动迟缓的老式官船，被疾驰而过的崭新商船远远甩在后面，船上的老漕丁眼神麻木。

新制如同锋利的快刀，斩断了旧弊，却也带来了新的阵痛与割裂。

夜幕降临，喧嚣了一天的码头渐渐安静下来。

郑经独自一人，沿着被灯火映照得波光粼粼的运河岸边缓缓踱步。

水声潺潺，晚风带来一丝凉意。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河湾，停下脚步。

这里，正是数月前，他被迫亲手斩杀三名下属的地方。

青石板早已被无数脚印和雨水冲刷得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经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石板缝隙。

那日喷溅在脸上的温热粘稠，下属临死前绝望或讥诮的眼神，吴宸轩那冰冷刺骨的“填了”二字…所有被白日繁忙压下的记忆，此刻如同冰冷的河水般汹涌倒灌。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新制的成功，是用血洗出来的，是用他亲手斩断的袍泽之情祭奠的。

远处传来庆祝首月漕运大捷的隐约喧嚣，那是户部官员和商人们在酒楼摆宴。

郑经缓缓站起身，望向那片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冰冷无痕的青石板，转身，融入了运河边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一个被灯火拉得忽长忽短、孤寂而沉重的背影。

漕渠的新章，才刚刚翻开，而书写者的笔尖，早已饱蘸了无法洗去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