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吴谨的前三十年(1/2)

某,吴谨,字慎之,平阳本地人氏。若说起祖上,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笔的人物,勉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只可惜,到了我这一辈,家道中落,早已不复当年光景,唯剩几卷残书,和这清高又无用的脾气,算是祖上遗泽。

说起我这辈子,前三十年,真可谓是一部“希望破灭史”。最先承载全家希望的,是我那大哥。三岁能诵《诗经》,八岁便开始研读《大学》,聪慧之名,传遍乡里。那时,父亲脸上终日带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吴家门楣重新光耀的那一天。可惜,天不假年,一场随战乱而来的瘟疫,轻易便夺走了他不到十岁的稚嫩生命。家里的光,熄了一半。

希望继而落在了二哥身上。二哥亦是聪颖,且不似大哥那般文弱,能文能武,十五岁时已显露出不凡的器宇。全家,包括当时已十岁的我,都将重振家声的期盼,牢牢系于他一身。然而,命运再次展现了它的残酷,一场意外,又夺走了二哥。这一次,不仅是希望彻底破灭,整个家,也仿佛被抽走了脊梁。祖父、母亲,经不住这连番打击,忧思成疾,相继撒手人寰。父亲一夜白头,从此萎靡不振,终日与酒壶为伴。

那时,我也曾不甘心。我也想在父亲面前表现,想证明吴家还有我,不至于就此沉沦。我努力读书,学着二哥的样子练武,但无论我做什么,都再也换不回父亲眼中哪怕一丝的光彩。渐渐的,家里变得死寂,我的心也冷了。或许,我本就是兄弟中最平庸、最不成器的那个吧。就这么着,浑浑噩噩,读书、种地,不知不觉,便二十了。

父亲在临终前,强撑着为我娶了一房媳妇,是个本分的农家女子,目不识丁,但勤快。看着她生下儿子后,父亲拉着我的手,气息微弱地说了一句:“总算……对得起祖宗了……”便阖然长逝。我知道,他老人家是带着无尽的遗憾走的。而我,也彻底绝了那份争强好胜的心。将家里仅剩的十几亩薄田租了出去,收些租子度日,地里的事,全交给那不识字的媳妇操持。我自己,则平日里读些闲书,教教村里几个交得起束修的孩子识字,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虽无大富贵,却也饿不死。只是夜深人静时,望着窗外的冷月,心底那份不甘与寂寥,却如野草般滋生。

转折发生在八年前,那时我刚出孝期。平阳县来了位新县令,姓黄,是个难得的能臣。修水利,劝农桑,兴教化,短短数年,平阳气象为之一新。也不知他从何处听闻我“教化乡里有所成就”,竟亲自登门,言辞恳切,邀我出山,助他一臂之力,共成一番事业。起初我是不愿的,习惯了散漫,也怕担责任。但耐不住黄县令三顾茅庐的诚意,加之心底那点未泯的火苗,最终还是应下了。那三年,我协助赵县令处理文书,参与县政,确实做了些实事,平阳民生颇有起色。我仿佛又找到了些许价值。

然而,好景不长。大魏与南梁战事又起,烽火波及平阳。赵县令率众守城,最终城破殉国,令人扼腕。后来接任的县令,却是个贪腐无能之辈,只知盘剥百姓。我吴谨虽无大才,却也不屑与之为伍,寻了个由头,便辞了差事,重回我的乡村,继续教书种地,冷眼旁观。果不其然,今年听闻那贪官已被上官查办,掉了脑袋。我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只觉世事无常,官场污浊。

直到月余前,一个名叫秦勇的武夫找上门来。自称是隔壁郯城县令季达的手下,言道他家府尊乃英雄人物,听闻我昔日曾助赵县令理政,特来相邀,前往郯城效力。

“英雄人物?”我当时心里便是一声冷笑。光是这用词,便透着一股草莽之气,想来他家那位季府尊,多半是个凭借军功或捐纳得官的武夫或商贾,能懂什么文治?本欲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直接回绝未免显得我吴谨太过恃才傲物,平白得罪人,非智者所为。也罢,且去走一遭,应付一下便是。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位本地略有文名的士子,看来这位季县令是广撒网了。

到了郯城,见了那季达。出乎意料,他并未先见那几位名声更显的士子,反倒先找上了我。初时交谈,我心中存着轻视,只是敷衍应对。但几句下来,我便暗暗心惊。这位季县令,年纪虽轻,谈吐间却颇有见地,对于县政、民生、乃至经史,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绝非不学无术之辈!尤其是他与那位名叫林立宁的士子交谈时,言语间透露出的格局与抱负,绝不是一个区区县令职位所能容纳的!我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悔意,方才的敷衍,怕是显得自己浅薄了。奈何话已出口,脸面拉不下来,只得硬着头皮撑完。

果然,最终季县令并未选中我。我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认了,谁让自己一开始便存了轻视之心,活该如此。也罢,回我的平阳,继续过我的清闲日子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