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顽石与炼狱(2/2)
货车在颠簸中行驶了不知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中原省份南城地界、远离人烟的荒凉山区。这里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和硫磺气味。放眼望去,是裸露的岩壁、简陋的工棚和深不见底的矿洞入口,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
接手的人被称为“老余”,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如炭、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他眼神浑浊却透着狼一般的凶光,咧嘴笑时露出满口黄黑色的牙齿。他听着梅姨手下打手的交代,目光落在被拖下车、浑身是伤却依旧试图站直的吕奕凡身上,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呵呵,梅姐送来的‘硬骨头’?”老余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有点意思。在我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想逃?”他嗤笑一声,环视着周围陡峭的山崖和唯一通往外界的、有专人把守的崎岖山路,“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
黑窑的生活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每天在昏暗危险的矿洞里从事远超年龄的沉重劳动,食物粗劣不堪,动辄遭受监工皮鞭的抽打。吕奕凡的伤还未好利索,就被迫投入了高强度的劳作。
起初,他依旧不屈。不听命令,拒绝吃那猪食般的饭餐,消极怠工。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狠毒的殴打。皮开肉绽成了家常便饭,但他眼神里的火苗从未熄灭,反而在一次次酷刑中淬炼得更加凝练,那是一种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置信的顽强。
(吕奕凡内心独白:打吧!打死我!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找到云凡!)
老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见过太多硬骨头,最终都在无尽的苦役和暴力下被磨平了棱角。但这个孩子,不一样。他那份顽强的生命力,几乎成了某种令人费解的执念。
一周后,老余决定亲自会会这块“顽石”。他走到刚被监工踹倒在地、满身煤灰和血污的吕奕凡面前,蹲下身,用粗糙肮脏的手猛地抬起奕凡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小子,想活吗?”老余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盯着吕奕凡那双依旧不肯屈服的、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是不是……不想要你弟弟了?嗯?”
“弟弟”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吕奕凡用痛苦和顽强筑起的所有防线。他浑身猛地一颤,一直高昂着的、布满煤灰和血痂的头颅,第一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倔强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深藏的恐惧和脆弱。
(吕奕凡内心独白:他知道……他知道云凡!他们……他们把云凡怎么了?!)
老余满意地看着吕奕凡的反应,知道自己抓住了这头小兽最致命的软肋。他松开手,站起身,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想见你弟弟?可以。就看你的表现。在这里,乖乖听话,努力干活,活出个人样来,或许……还有机会。”
吕奕凡低着头,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煤灰里。许久,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那一下点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象征着他那份纯粹的反抗,被迫掺杂了沉重的妥协。
从那天起,黑煤窑里少了一个屡教不改的“反骨仔”,多了一个沉默寡言、干活拼命的小矿工。吕奕凡不再反抗,不再抱怨,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挥舞着几乎比他还要高的铁镐,任由沉重的煤筐压弯他尚未长成的脊梁。煤灰和汗水混合着旧的伤痕,将他彻底染黑,唯有那双偶尔抬起的、望向南方(他猜测弟弟被带走的方向)的眼睛里,还深藏着一丝不曾熄灭的微光——那是为了再次见到弟弟,而不得不忍受这炼狱煎熬的、痛苦而坚定的信念。
他活着,不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能与弟弟重逢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