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暗流归位与无声守望(2/2)
吕奕凡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笔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笑意。
(内心:师傅,您看,我也开始带新人了。)
……
京城·范氏祖宅·东侧书房
时间:同日傍晚,华灯初上
书房是典型的中式风格,花梨木书架顶天立地,线装古籍与现代金融着作并列。紫檀木书桌宽大厚重,桌角一方古砚,墨香暗浮。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苏式园林,暮色中假山叠石影影绰绰,檐角风铃轻响。
范智帆坐在书桌后,身上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开了些,露出喉结。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冷冽,左肩的枪伤在定制西装与特殊垫衬下,已看不出丝毫异样。
桌上一部卫星电话震动着,屏幕亮起加密号码。
范智帆接起,语气轻松熟稔:“凯恩,晚上好。”
电话那头传来水手凯恩标志性的大嗓门,夹杂着背景音里的爵士乐与隐约的海浪声:“范!我的兄弟!你这次干得太漂亮了!星耀那批技术资料,上面满意得不得了!我刚升了职,管整个西太平洋区的‘物流网络’!这一切,多亏了你!”
范智帆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弧度,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恭贺:“那是您自己的能力。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别谦虚!”凯恩哈哈大笑,“什么时候来美国?来我家!我新买了艘游艇,带你去加勒比海钓金枪鱼!顺便……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对你范家在美洲的生意,大有好处!”
范智帆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眼神深不见底,语气却依然热情:“一定。等家里这些琐事处理完,我亲自去拜访您。替我向夫人问好。”
又寒暄几句,他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面具般摘下。
(内心:西太平洋区的‘物流网络’……cia的黑货运输线。凯恩,你的谢礼,我收下了。这条线,迟早用得着。)
他将卫星电话锁进抽屉,起身走到窗边。园林里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曲径回廊的轮廓。
他静静站了十分钟,然后转身,走向书房内侧一扇隐蔽的角门。
门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石阶向下,通往范氏祖宅地下深处一间完全隔绝电子信号的密室——那里,是时候去见阎罗了。
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
有些路,必须自己选。
……
浙省温城·远郊·吕家村遗址重建区
时间:同日深夜,23点48分
月色清冷,如水银般泻在重建后的吕家村白墙黛瓦上。村落不大,约二十几户,沿缓坡错落分布,青石板路蜿蜒,路旁新栽的香樟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村口立着一块青石碑,刻着“吕氏故里”四个苍劲大字。
最深处,一座三进院落静静伫立。门楣上悬着新制的匾额,上书“顾庐”二字,笔力遒劲,是李子崴的手笔。
范智帆站在村外三百米处的山坡上,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里握着一架高倍夜视望远镜,镜头静静对准那座亮着暖黄灯光的院落。
镜头里,能清晰看见院中景象:
李子崴坐在檐下的竹椅上,就着廊灯翻看一本泛黄的拳谱,不时比划两下,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堂屋门开着,杨美玲系着围裙,正将一盘切好的水果端上桌,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身旁,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那是吕婉儿,他们收养的孤儿。小丫头咬着笔杆,眉头拧成疙瘩,忽然抬头冲杨美玲说了句什么,逗得杨美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镜头缓缓移动,落向西厢房。
窗内,一个穿着棉布家居服的清瘦身影,正背对窗口坐在书桌前。他肩膀微微佝偻,低着头,似乎在写东西。偶尔抬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
那是吕顾凡。他大哥。
范智帆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镜头里,吕顾凡似乎写完了什么,缓缓放下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动作疲惫而迟缓。然后,他慢慢转过身,望向窗外——恰好朝向范智帆所在的山坡方向。
月光落在他脸上,照亮那张与范智帆(吕云凡)有五六分相似、却因长期漂泊、心力交瘁而显得苍白瘦削的容颜。他眼神空茫,没有焦点,只是静静望着夜色深处,仿佛在凝视着一条走了十几年、至今仍未看到尽头的漫漫长路。
范智帆的手指死死扣住望远镜,指节泛白。胸腔里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比左肩的枪伤更甚。
(内心:大哥……你还在找我们吗?)
他想起的,不再是错误版本中的共同成长与受难。
他想起的,是更久远、更模糊、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碎片——那是被拐卖前,属于“吕云凡”的童年尾声:
是父亲那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把他高高举过肩头,看远处工地的塔吊。父亲的笑容憨厚,带着汗味,说:“等这楼盖好了,爸带你们去最高的地方看星星。” 那个承诺,随着父亲从高空坠落,永远化为了星辰。
是母亲在父亲刚走时,强忍着泪,同时紧紧搂着他们三兄弟的臂弯。她的声音沙哑却坚定:“这个家,散不了。妈在,大哥在,我们一定在一起。” 后来,她和大哥却不得不在漫长的寻亲路上,眼睁睁看着这个誓言被命运碾碎。
那是他关于“家”的最后一个画面:大哥挣扎的身影越来越远,母亲绝望的泪痕,和一片吞噬一切的天昏地暗。
这些记忆,混杂着后来他知晓的、关于母亲和大哥这十数年寻亲之旅的只鳞片爪(通过阎罗或情报碎片得知):
母亲如何从一个坚强的女性,被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循环折磨得形销骨立,最终在无尽的跋涉与精神重压下抑郁而终。
大哥如何接过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重担,独自一人,揣着泛黄的照片和渺茫的线索,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打最零散的工,睡最便宜的车站,用脚步丈量着绝望的距离,只为找到两个可能早已面目全非的弟弟。
(内心:妈走了……你一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这十几年,你看着我模糊的童年照片,走过多少条街,问过多少人?)
此刻,大哥眼中那空茫的疲惫,不再是简单的病痛或消沉,而是一个独自背负了母亲遗愿、家庭破碎的悲剧、以及长达十几年渺茫寻亲之旅全部重压的灵魂,所显露出的、深入骨髓的耗竭与孤独。
他想冲下山坡,推开那扇门,告诉大哥:“我回来了,我是云凡。”
但他不能。
左肩的枪伤在夜色中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份是“范智帆”,是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身后跟着无数幽灵与猎犬的“魔王”。他的归来,不是团圆的序曲,可能是一张将大哥再次卷入风暴的催命符。
(内心:还不是时候,大哥。原谅我。等我……等我先把那些让我们的家破碎、让妈抱憾而终、让你漂泊半生的阴影……全部清理干净。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安稳的家,一个再也不用寻找的家。)
他最后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了一眼窗内那个孤独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剪影刻进骨子里。然后,他决绝地放下望远镜,转身,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深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山坡上,唯有夜风呜咽,吹过新栽的树苗,仿佛一声漫长的叹息。
村落里,窗内的吕顾凡似乎感应到什么,望向夜色的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看见。他缓缓抬手,关掉了桌前的台灯,将自己重新沉入熟悉的、厚重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然后,是漫长的分离、各自的生死、无法相认的伪装、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守望。
一滴温热的东西,毫无预兆地滑过范智帆冰冷的脸颊。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抬手狠狠抹去那抹湿痕。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暖灯的窗,转身,身影无声没入山林深沉的夜色中。
山坡上,夜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村落里,吕顾凡依旧望着窗外,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关上了窗。
灯光熄灭,院落沉入寂静。
唯有月色,亘古不变地洒落,照亮这条漫长而孤独的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