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迷宫之心与活沙之触（2/2）

敲击声来自尸体前方——那里摆放着一个老式的机械节拍器，铜制的摆锤还在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咚咚”声。节拍器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水壶、吃了一半的干粮包装，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是沙法德教授。”艾尔海森认出了尸体，“考古系的前辈，专攻赤王机械学。三年前他带队进入千柱迷宫，再也没有回来。”

他走上前，小心地避开尸体，拿起了那本笔记本。纸页已经发黄变脆，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提纳里检查了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脱水而死的，但……”他皱了皱眉，“死亡姿势很奇怪。像是自愿跪在这里，捧着那个金属板直到生命耗尽。”

赛诺的目光落在金属板上。板面刻满了密集的符文，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这可能是某种认证装置。需要特定人员的生物信息才能激活。”

“沙法德教授试图激活它。”艾尔海森翻看着笔记本，“根据记录，他们小队在这里发现了‘迷宫的核心控制系统’。教授认为，只要获得控制权，就能安全探索整个遗迹。但激活需要‘赤王血脉’或‘同等权限的生命烙印’……他们都没有。”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狂乱:

“第47天。食物和水快没了。哈基姆昨天疯了，跑进黑暗里，再也没回来。但我不能放弃……控制板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

“我发现了另一种方法。笔记第三十七页，赤王关于‘生命能量转化’的论述……如果将自己的生命力作为燃料，也许能模拟出足够的权限……

“第49天。准备好了。我把节拍器调到了每分钟60下，这是人类心跳的节奏。在我……离开之前，至少让这里有点声音。

“致后来者:如果你看到这段文字，说明我失败了。但也许你能成功。把手放在凹槽上，如果你有足够的‘生命重量’……也许……

“沙子在呼吸。它在等我。”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节拍器还在发出单调的“咚咚”声，在这密闭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以教授是……把自己献祭了？”派蒙的声音发颤，“为了打开这扇门？”

“不是献祭，是计算错误。”艾尔海森合上笔记本，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误解了赤王的理论。‘生命能量转化’需要的是质而不仅仅是量。普通人类的生命能量纯度不够，就算抽干也达不到‘权限阈值’。他白死了。”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提纳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书记官！”

“事实如此。”艾尔海森推了推眼镜，“但教授的错误给我们提供了关键信息:第一，门后确实是迷宫的核心控制区；第二，打开门需要‘高纯度生命能量’；第三……”

他看向星弥:“星灵族的生命形态，从能量学角度，纯度远超提瓦特任何已知种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星弥身上。

星弥看着那块金属板，看着那个手掌形状的凹槽。她能感觉到，板面深处传来微弱的引力，像是在呼唤什么。

“我来试试。”她说。

“等等。”赛诺拦住她，“如果能量不够，可能会和教授一样被抽干。”

“我的星光之力可以控制输出流量。”星弥轻声说，“而且……我能感觉到，它要的不是‘生命力’，而是某种‘印记’。星光之力中蕴含的‘星辰印记’，也许能被识别为‘高等权限’。”

她走到金属板前，深吸一口气，摘下手套。

手掌悬在凹槽上方时，她犹豫了一瞬。脑海中闪过沙法德教授干枯的面容，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还在注视着后来者。

（对不起，教授。）她在心里说，（但你的研究不会白费。）

她的手按了下去。

接触的瞬间，星弥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吸力从凹槽中传来。那不是物理上的吸力，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层面——它开始抽取她体内的星光之力。

但和预想的不同，抽取过程非常温和、精准，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身份验证，而非贪婪的掠夺。星光之力流入金属板，板面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从边缘向中心蔓延。银白色的光流取代了原本暗沉的色泽，整个板面仿佛活了过来。

当最后一个符文被点亮时，金属板发出了柔和的嗡鸣。手掌凹槽周围裂开细密的纹路，板面从中央分开，向两侧滑入墙壁。一个圆形的入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内部透出柔和的、脉动的暗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平台开始震动。不是之前那种有机的蠕动，而是机械启动的轰鸣。螺旋阶梯在他们身后缓缓上升、折叠、收纳入墙壁。几秒钟后，他们所在的平台变成了一个孤立的悬空圆盘，唯一的通路就是面前这个发光的入口。

“没有退路了。”赛诺说。

“本来也没打算退。”艾尔海森收起笔记本，第一个走进入口。

其他人紧随其后。

门后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他们站在一个环形的悬浮平台上，平台边缘没有护栏，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正前方，在空间的中心位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物体。

那是一颗“心脏”。

但绝非任何生物的心脏。它由暗金色的机械骨架和半透明的生物质膜构成，大小堪比一座小型房屋。机械骨架是赤王风格的精密构造，无数齿轮、管道、符文板以违反常识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却和谐地运转着。生物质膜覆盖在骨架表面，呈现出暗红的色泽，随着搏动微微颤动，膜下能看到液体流动的阴影。

更诡异的是，心脏的表面“生长”着数十根粗大的“血管”。这些血管一端连接心脏，另一端延伸进四周的黑暗，没入墙壁或虚空。血管的外壁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暗红色液体——不是血液，而是混合了细密沙粒、液态金属和发光微粒的诡异流体。

整个空间充斥着有节奏的“咚……咚……”声，比之前迷宫的呼吸声更加沉重、更加有力。每一声搏动，都让悬浮平台微微震颤，让血管中的流体加速流动，让空气产生肉眼可见的波纹。

而在心脏正上方，悬浮着一块巨大的、结晶化的暗红色物体。它像是一颗畸形的宝石，表面布满裂痕，内部有混沌的光在流转。无数细小的光丝从心脏延伸出来，缠绕着这颗“宝石”，像是在供养它，又像是在束缚它。

“那就是……‘沙之活体’的核心？”提纳里喃喃道。

艾尔海森的眼中再次闪过兴奋的光，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从结构看，这是典型的‘生物-机械混合永生装置’。赤王试图创造一种能够自我维持、永恒存在的生命形态。机械部分提供结构和能量循环，生物质部分提供‘生命’的特性，而那些沙子……”

他指着血管中流动的沙粒流体:“可能是记忆载体。赤王相信，沙子能够记录信息，而流动的沙就是流动的记忆。一个由沙构成的活体，理论上可以承载无穷的知识和意识。”

“但他失败了。”星弥轻声说。

她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虽然在搏动，但搏动中充满了不协调的杂音。机械部分和生物质部分没有真正融合，而是在互相排斥、互相磨损。而那些沙子……它们确实在记录，但记录的不是智慧，是痛苦。千年来，这颗心脏重复运转产生的磨损之痛、能量循环不畅的滞涩之痛、还有生物质部分缓慢腐败的腐烂之痛，全部被沙子记录下来，再反馈给核心，形成永无止境的痛苦循环。

（这就是赤王的‘永恒’……永恒的折磨。）

突然，心脏的搏动加快了。

咚！咚！咚！

不再是稳定的节奏，而是变得狂乱、急促。血管中的流体开始逆流，沙粒在管道中疯狂冲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颗悬浮的暗红宝石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痕开始扩散，从中渗出粘稠的、黑色的物质。

“它在失控！”赛诺喝道，“后退！”

但已经晚了。

心脏表面的生物质膜突然破裂，几处裂口中，喷涌出暗红色的流体。这些流体没有落向下方的黑暗，而是在空中扭曲、凝聚，化作几条巨大的、由沙子和粘液构成的触手。

触手没有眼睛，没有口器，但它们“头部”的位置裂开缝隙，露出内部旋转的沙粒漩涡。漩涡产生强大的吸力，平台上的碎屑、灰尘，甚至光线，都开始向那些漩涡偏移。

其中一条触手猛地向平台抽来！

“散开！”

平台太小，无处可躲。赛诺挥杖迎击，雷电与触手碰撞，炸开一团混合着沙子和粘液的污秽。触手被击退，但断口处立刻有新的流体涌出，眨眼间就再生完成。

另一条触手从侧面袭来，目标是站在平台边缘的星弥。空一剑斩去，风刃切断触手的前端，但被切断的部分并没有失去活性——它在空中解体，化作无数沙粒，然后像有生命般重新聚合，变成数十条小型的触须，从四面八方缠向星弥！

“星弥小心！”

提纳里的箭矢接连射出，草元素力在空中绽放，将几条触须钉在墙壁上。但触须太多了，太灵活了。几条漏网之鱼已经缠上了星弥的小腿，冰冷的粘液渗透衣物，沙粒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开始啃咬她的皮肤。

星弥没有惊慌。她闭上眼睛，星光之力从体内爆发。

不是攻击性的爆发，而是柔和的、银蓝色的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光晕触及触须的瞬间，那些疯狂扭动的沙粒突然静止了。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安抚了。

星光之力渗入沙粒，抚平了其中记录的痛苦杂音，暂时切断了它们与核心的痛苦链接。失去指令的触须软塌塌地垂落，重新变回普通的沙子和粘液，洒在平台上。

“星光之力能干扰它的控制！”星弥喊道，“但效果很短暂，核心的痛苦记忆太庞大了，很快就会重新覆盖！”

果然，那些洒落的沙粒又开始颤动，试图重新聚合。

心脏的搏动变得更加狂乱。更多的裂口在生物质膜上绽开，更多的触手正在成形。暗红宝石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整个表面，黑色的渗出物越来越多，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不定形的阴影。

艾尔海森一边躲避触手的攻击，一边死死盯着那颗宝石。突然，他大喊:“那不是核心！那是个‘封印容器’！真正的‘沙之活体’意识被关在里面！赤王不是要创造它——是要囚禁它！”

话音未落，宝石彻底碎裂。

黑色的阴影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轮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扭曲的人形，时而像多足的怪物，时而又散开成一片沙暴。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化，中心始终有一颗搏动着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核心”。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那不是语言，而是直接传递的意念，混合着砂轮磨铁般的刺耳噪音:

**【饥饿……痛苦……千年……】

**【释放……我……】

**【给予……生命……融合……永恒……】

阴影的核心，转向了星弥。

那团黑暗“看”着她，传递出明确无误的渴望——

你的光……能结束痛苦……

**给我……】

阴影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