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云栖涧春日同游(2/2)
他说着便从荀巨伯的布口袋里抓了把石子,在草地上摆出矩形,一边摆一边讲解,连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阴影,都随着手势轻轻晃动。
荀巨伯本在与梁山伯比打水漂,见此情景,故意扬声喊:“王公子偏心!只给清晏姑娘讲,我们也要听!”
说着便拉着祝英台、马文才围过来,连苏锦凝也放下食盒,凑在一旁认真听着,溪畔顿时响起一片讨论声。
梁山伯也凑过来,偶尔帮沈清晏补充一两句简单的解释,沈清晏听得更明白,时不时转头跟他交流,反倒没怎么接王蓝田的话。
待日头西斜,众人收拾东西返程时,每个人都有了小收获:沈清晏的书页里夹着柳梢与樱花瓣,王蓝田的算筹篮里多了几颗荀巨伯塞的彩色石子,祝英台的袖口沾了些溪边的青草汁,马文才则替她提着装蜜饯的空陶罐,梁山伯的测影木表上,还系着苏锦凝那方兰草帕子。
他走在沈清晏身边,时不时帮她扶一下被风吹歪的毡垫,还小声跟她说:“下次再出来,我提前把路再探一遍,让你走得更稳些。”
沈清晏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晚风拂面,带着山间的草木香,沈清晏回头望去,只见伙伴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说笑的声音顺着溪水飘远——原来传承不是冷冰冰的书和公式,而是这样带着温度的陪伴,是有人愿意陪你看柳色、讲算经,陪你把寻常的春日,过成日后想起仍觉温暖的时光。
等众人踏着夕阳回到书院,荀巨伯第一时间就把春笋送到了厨房,还站在灶台边盯着伙夫处理——看着伙夫将春笋剥去笋衣,切成滚刀块,在沸水里焯去涩味,再用猪油慢慢煸炒,他鼻尖几乎要凑到锅里,连伙夫都被他逗笑:“荀公子放心,保准给你们做的油焖笋,比家里的还香!”
晚饭时,那盘油焖笋刚端上桌,浓郁的酱香就裹着笋的清甜飘满了厅堂。
笋块裹着红亮的酱汁,咬一口脆嫩多汁,丝毫没有涩味,连平日里偏爱清淡的苏锦凝都多夹了两块。
荀巨伯看着大家吃得热闹,得意地拍了拍梁山伯的肩:“我说吧!这春笋没白挖,下次咱们再去云栖涧,说不定还能找着蘑菇!”
梁山伯笑着点头,先给沈清晏夹了一大块笋:“你多吃点,这是咱们特意挖的嫩笋”,才顺手给苏锦凝也夹了一块。
沈清晏咬着笋,觉得比平时吃的任何菜都香。晚饭后,众人没急着各自散去,反倒都聚到了藏书洞旁的廊下。月色正好,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薄霜,连廊下挂着的灯笼,都晕出暖黄的光。
祝英台手里还捏着白天马文才画的“山影勾股图”,此刻正凑在灯笼下,指着图上的线条跟沈清晏讨论:“你看这里,我们白天只算了山高与直线距离,若是再加上溪水流速,能不能算出从涧底到山巅的最短路径?”
马文才就站在她身侧,手里拿着支小竹棍,在地上比划着补充:“水流速是变量,得先测三日的平均流速,再代入公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连月光落在他们肩头,都像是黏在了一起。
荀巨伯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廊边,嘴里还嚼着颗剩下的青团,忽然一拍大腿,差点把板凳晃倒:“今日挖笋、游涧,还学了算经,这日子也太舒坦了!我看不如定个‘每月一游’的规矩,下次咱们去山下的桃花溪,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能淹了半条溪,还能捞小鱼烤着吃!”
他说得兴起,一把拉住梁山伯的胳膊晃了晃,又转头冲苏锦凝眨眼睛:“苏姑娘,下次食盒我来准备!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芝麻糖糕,再带两罐梅子酒,保准比这次还丰盛!”
苏锦凝被他逗笑,点头应道:“好啊,不过你可别又像今日这样,把石子装进食盒里。”众人闻言都笑了,荀巨伯挠挠头,嘿嘿笑道:“这次肯定不会!”
沈清晏坐在一旁,手里摩挲着那支酸枣木笔,听着伙伴们的笑声,忽然开口:“下次出游,我把新抄的算经批注带上,咱们可以在桃花树下,一边赏景一边讨论。”
王蓝田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闻言立刻接话:“我也带上家藏的算经注本,正好跟你比对下不同的解法。”
他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沈清晏听见。沈清晏还没开口,梁山伯先笑着说:“清晏的批注我看过,有几处见解特别好,下次咱们仨一起讨论,肯定能懂更多。”
沈清晏回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王蓝田见状,悄悄退后了半步,没再说话。
廊下的笑声伴着晚风飘远,连藏在墙角的蟋蟀,都跟着叫了几声。没人提誊抄的辛苦,也没人说传承的沉重,只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相聚,比任何典籍都更让人安心——原来最好的传承,从来不是独自赶路,而是一群人伴着月色、说着心事,把未来的路,走得热热闹闹、满满当当。
而沈清晏回到住处后,便将王蓝田送的狼毫笔轻轻放在笔架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梁山伯给她的那块带兰花纹的鹅卵石,放在灯下看了好久。
天刚蒙蒙亮,沈清晏便提着书箧去了藏书洞。
案上还留着昨日未校完的方志,她刚翻开纸页,却见里面夹着一片风干的野山楂 —— 是梁山伯昨日说要采给她的那种,红得发亮,显然是特意挑选过的。
指尖捏着山楂片,正出神时,王蓝田的脚步声传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温着的莲子粥,还有一碟切好的蜜饯:“我母亲说你近日熬夜校勘,特意让厨房做了些开胃的,快趁热吃。”
他将食盒放在案上,目光落在那片野山楂上,又补充道:“后山的山楂还没熟透,等再过几日,我带你去采,新鲜的更甜。”
沈清晏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却还是忍不住想起 —— 前日祝英台说想吃蜜饯,马文才当天便托人从县城带了最好的桂花蜜饯,还细心地去掉了蜜饯里的核。
正低头喝粥时,梁山伯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画纸:“我昨日重新测了瀑布高度,把演算过程画成了示意图,你看这样蒙馆的孩子能不能看懂?”
他将画纸递过来,上面的线条简单清晰,还特意用彩笔标了 “表高”“影长” 的字样。
见沈清晏盯着画纸没说话,他又小声问:“是不是画得不好?我再改改。”
“很好,这样孩子们一看就懂。” 沈清晏连忙回神,将画纸仔细收好。刚要和梁山伯讨论方志里的水利记载,却听见门口传来马文才的声音。
转头便见他扶着祝英台走进来,祝英台手里拿着那支桃木笔,脸上带着笑意:“昨日用这支笔给蒙馆的孩子批作业,他们都说笔好看,还问是谁做的呢!”
马文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喜欢就好,等这支用旧了,我再给你做一支,刻上你喜欢的荷花图案。”
他的目光扫过沈清晏案上的野山楂和莲子粥,只淡淡点了点头,便扶着祝英台去了另一边的案前,帮她整理修复古籍的工具。
沈清晏看着两人的背影,手里的粥碗忽然变凉了。王蓝田见她神色落寞,轻声道:“粥凉了对胃不好,我去厨房帮你热一热。”
梁山伯也连忙说:“我刚从库房取了新的松烟墨,你要是调墨累了,我帮你调,我调的墨浓度正好。”
沈清晏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方志:“不用了,咱们先校勘吧,京里还等着要呢。”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纸页上,可马文才与祝英台偶尔传来的笑声,却像墨滴入清水,在她心里晕开一圈圈涟漪。
午后,众人忙着整理要送京的校勘注本。沈清晏不小心将算筹撒了一地,王蓝田和梁山伯同时弯腰去捡。
王蓝田捡起几支算筹,轻轻放在她手里:“小心些,别扎到手。” 梁山伯则将散落的方志一一归位,还帮她擦去了书角的墨渍。
沈清晏看着两人细心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 她明知王蓝田和梁山伯的心意,却还是忍不住牵挂马文才。可这份牵挂,就像藏书洞的墨香,早已渗入心底,连她自己都无法轻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