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难题(2/2)

“生态循环系统,”王涵换了话题,“沈永青和林珊那边最新的封闭模拟舱数据你看过没有?‘腐荧’耦合水循环系统的长期稳定性报告。”

“看过。”林翰说,“小型舱(模拟50人规模)稳定运行记录为3年7个月,在第43个月出现一次真菌种群失衡,导致氮循环局部中断,虽经调整恢复,但表明系统存在脆弱性。

放大到千人或数千人规模,复杂度和风险非线性增加。我的模型里,生态崩溃概率随航行时间指数上升,在85年航程末段,即使系统最优,崩溃概率也超过百分之三十七。”

超过三分之一的可能性,船还没到目的地,人可能就先被自己制造的“生态系统”憋死或毒死。这概率让人脊背发凉。

“所以……”王涵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也许我们得重新认真考虑‘冷冻人体’技术路线了。”

电话那头,林翰罕见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计算和权衡,然后才说:“冷冻技术。优点明显:极大降低航行期间生命维持系统的复杂度、能耗和风险,回避长期封闭社会的管理难题和心理问题,船员生理年龄几乎不增长。

但缺点同样致命:第一,目前我们掌握的生物冷冻复苏技术,只在小动物短期实验上成功过,对于复杂人体器官、特别是大脑神经网络的长期超低温保存与无损复苏,没有可行方案,失败率接近百分之百。

第二,航行期间,飞船仍需高度智能的自动维护系统,该系统本身的长期可靠性和应对突发状况(如陨石撞击、设备故障)的能力,要求极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采用全员冷冻,那么‘星槎’就不再是一个可以途中调整、应对新发现的探索船,它只是一枚被设定好程序的子弹。抵达目标星系后,复苏过程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可能就是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挽回余地。”

林翰赌的是几十年后技术能奇迹般地解决复苏难题,赌的是飞船能绝对可靠地自动驾驶几十年。

而生态船虽然风险重重,但至少船上的人醒着,能思考,能应对,能调整,保留了某种程度的主动性和韧性。

“我知道风险。”王涵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生态船的风险……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慢性风险。百分之三十七的崩溃概率,加上可能的社会崩溃、心理崩溃……林翰,那同样是赌,赌的是人性在极端环境下数十年的坚韧和运气。”

他顿了顿,像是对林翰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需要更详细的数据。冷冻技术的所有前沿进展,不管国内国外,加密的公开的,哪怕是理论猜想,全部汇总。

特别是大脑低温保护剂和纳米级冰晶抑制方面的研究。另一方面,生态循环系统的极限优化方案也不能停,我要他们基于现有最好技术,做一个五千人规模、百年稳定运行的‘极限设计’,不要考虑体积和重量限制,先看理论天花板在哪里。”

“明白。数据汇总和模型调整需要时间,预计七十二小时后给你初步报告。”林翰干脆地应下,随即又问,“所以,目标速度和作战距离参数,暂时仍按比邻星4.22光年、目标速度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光速设定?”

“先按这个设定。”王涵肯定道,“不管最终用冷冻还是生态舱,飞船本身的性能目标不能降低。我们需要一艘能跑得足够快、足够远的船,这是基础。至于船上的人怎么‘住’……我们再想办法。”

挂断电话,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台灯的光晕外,是浓厚的黑暗。王涵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数学可以追求最优解,但关乎千百万人性命和文明延续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