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风雪传京语,孤灯守誓盟(1/2)

我与心中那只名为“恐惧”的魔鬼对峙,才发现,这世间最可怕的厮杀,原来并无刀光剑影,也听不见金戈之声。

它是一场静默的围城。

它用时间作墙,用距离为锁,用无尽的未知,一寸一寸地,消磨你的心志。

我不能输。

输了,我便会失去他,也会失去我自己。

于是,我将日子过成了一场修行。

不是青灯古佛下的修行,而是红尘炼心。

每日寅时,当观中第一声钟鸣破开山间的寂静,我便已在后山的雪地里练剑。剑刃破开寒风,发出“呜呜”的轻响,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剑身上很快便会覆上一层薄薄的雪。

我不再去想他是否安好,只专注于剑尖划过的每一道弧度,感受着内力在经脉中流转的每一丝温热。

我不去想京城是何等的波诡云谲,只一板一眼地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将那些枯燥的经文,一遍遍地抄写在泛黄的毛边纸上。

师父说,字能静心。

我起初不信,后来却渐渐发觉,当我的心神完全沉浸在那一笔一划的勾勒之中时,那些纷乱的思绪,果真就寻不到可以滋生的缝隙了。

我甚至开始主动承担观里最累的活计。

每日天不亮,便去山涧里挑满两大缸的清水,那条结了冰的山路,我走得比谁都稳。凛冽的山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我却觉得痛快。

身体的疲惫,似乎能暂时麻痹心底那细细密密的疼痛。

清云师姐看我如此,时常会叹气:“初真,你这又是何苦?把自己弄得这般……倒像是憋着一股劲儿,要跟谁拼命似的。”

我只是笑笑,不答。

是啊,我在拼命。

与那个可能会失去苏世安的自己拼命。

大雪封山,观中的存粮与药材日渐告罄。往年都是师兄们下山采买,今年他们云游未归,这担子便落在了我身上。

师父有些不放心,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山路湿滑,万事小心。镇上人心杂,买完东西便速速回来,莫要多生事端。”

我点点头,将钱袋贴身收好,换上一身灰扑扑的男装,背上竹篓,便迎着风雪下了山。

这是自苏世安走后,三个多月来,我第一次下山。

山下的小镇,因为临近岁末,并未因风雪而萧条,反而透着一股子鲜活的热闹气。街边的小贩呵着白气招揽生意,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清脆响亮,包子铺里蒸腾出的热气,混着肉香,弥漫了半条街。

这股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我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我按照师父列的单子,先去药铺抓了治风寒的草药,又去米行称了五十斤的白米。最后,来到镇东头的豆腐坊,想买几板老豆腐,回去给师父和师姐们换换口味。

豆腐坊的王大婶是个热心肠,见我一个“半大小子”背着这么重的竹篓,非要让我歇歇脚,喝碗热豆浆暖暖身子。

我本想推辞,奈何她不由分说地将一碗滚烫的豆浆塞进了我手里。

“道长,喝吧,不收钱!”她嗓门洪亮,笑得一脸褶子,“这天寒地冻的,就当大婶请你的。”

盛情难却,我只得道了谢,捧着碗,在坊门口的矮凳上坐下。

就是在这里,我听到了那场足以将我整个冬天都冻结的“闲谈”。

“听说了吗?京城里最近可是有天大的喜事啊!”说话的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他刚从一匹骡子上卸下货物,正跺着脚取暖。

王大婶一边帮我包豆腐,一边搭话:“京城?那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呢,能有啥喜事传过来?”

“嘿,这你就不懂了!”货郎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当朝苏相,苏大人的府上,要办喜事了!听说是给他家那位寻回来的公子爷,定了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苏相?”另一个正在等豆腐的客人来了兴趣,“可是那个权倾朝野的苏振南?”

“可不就是他!”

我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豆浆洒了几滴在手背上,烫得我一个激灵。

“苏”这个姓,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毫无预兆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端着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慌,凌微,京城姓苏的高官多了去了,天下之大,同姓之人何止万千,定是巧合,定是巧合……

可他们的对话,却像一把无情的铁锤,一记接着一记,将我的自我安慰,敲得粉碎。

“听说苏相家的这位公子,早年一直在外头养病隐居,今年才回的京。啧啧,一回去,就攀上了大将军府的千金,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苏家在朝中的地位,可就真是稳如泰山了!”

“原来是联姻啊……那这位苏公子,可真是好福气。”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位将军府的千金,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才貌双全,两人站一块儿,那叫一个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隐居的公子……今年才回京……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上。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周遭所有的声音,小贩的吆喝,骡子的嘶鸣,人们的笑谈,都在一瞬间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几句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议论。

“婚事……”

“联姻……”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我手中的那碗豆浆,不知何时已经冷了。我机械地将它喝完,那股子豆腥味,涩得我喉咙发紧。

“小道长,你的豆腐!”王大婶将包好的豆腐递给我。

我像是被人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接过豆腐。我的手在抖,连带着那几板豆腐,都在牛皮纸包里微微颤动。

我从怀里掏钱,指尖冰凉,几乎捏不住那几枚铜板。

“够了够了,小道长,你多给了!”王大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

我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将一把铜板都塞给了她,转身背起竹篓,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敢再听下去。

我怕再多听一个字,我强撑起来的整个世界,都会轰然倒塌。

回山的路,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完的。

我只记得,风雪扑面,寒意刺骨,可我却感觉不到冷。我的心里,燃着一团火,一团夹杂着恐慌、愤怒、不信与绝望的野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他答应过我的。

他临走前,握着我的手,眼神那般坚定。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信。你只要记住一点,我苏世安此生,绝不负你!”

他的话,言犹在耳。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厚厚的冬衣,紧紧攥住了怀里那枚羊脂玉佩。

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剂镇定剂,让我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对,他说过的,让我信他。

那些不过是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当不得真。他身在京城那样的漩涡中心,或许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想害他呢?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相信他,我别无选择。

回到观里,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采买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师父见我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关切地问我是否受了风寒。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师父,就是山路难走,累着了。”

那一夜,我睁着眼,直到天明。

那些碎片般的言语,像鬼魅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

“苏相府……”

“隐居的公子……”

“大将军府的千金……”

我将被子蒙过头顶,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原来,等待,真的不是最磨人的。

最磨人的,是在等待中,听到足以将你所有希望都摧毁的流言。它像一株毒草,在你心里扎了根,你明知是毒,却无法抑制它疯狂地生长,直到它将你的心,都侵占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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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种自我怀疑与强迫信任的拉扯中,一天天过去。

我变得愈发沉默。

练剑时,招式也变得凌厉起来,带着一股子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劲。清云师姐与我对练,好几次都险些被我的剑风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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