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局忽作活,袖里有青天(2/2)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发难,刀光如网,向我当头罩下。
我没有硬拼。
我知道,他们人多势众,久战必失。
我拔出软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刀网中灵活地穿梭,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我只守不攻,脚下步法变幻,身形飘忽,不断地寻找着包围圈的薄弱之处。
他们的刀法并不算精妙,只是寻常的江湖路数,胜在人多,配合默契。
可双拳难敌四手。
一个不慎,我的左臂被一道刀风擦过,火辣辣的疼,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袖。
血腥味,似乎更加刺激了这群亡命之徒。他们的攻势,愈发猛烈。
我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已经踩到了屋顶的边缘。
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一声,一刀拦腰横扫而来,势大力沉,封死了我所有的闪避空间。
我咬紧牙关,准备拼着重伤,也要强行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两道黑色的影子,仿佛从月影中剥离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左右两侧。
快。
快得超出了我的认知。
他们就像是暗夜的幽灵,出现得没有一丝征兆。
其中一人,甚至没有拔刀。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柄向我扫来的钢刀。
任那黑衣人如何用尽全力,刀身都纹丝不动。
“咔嚓!”
一声脆响。
那人手指微微一错,百炼的钢刀,竟像是面团一样,被他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段!
另一人更是干脆。他动了。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冲入了那群黑衣人之中。
我只听见一连串短促的闷哼与骨骼碎裂的声音。
没有惨叫。
因为他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等我看清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十几个黑衣人,尽数倒地。个个喉间一道细细的血线,一击毙命。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呼吸。
那两人,如同杀了两只鸡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们收回武器,转身,对着我单膝跪地。
“属下救驾来迟,请姑娘责罚。”
声音冷硬,没有一丝感情。
我握着剑,怔怔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身上的气息与那些杀手截然不同。他们是真正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利刃。
我定了定神,沉声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上。
令牌由玄铁打造,入手冰凉。上面没有字,只刻着一丛栩栩如生的修竹。
竹苑。
苏世安。
我的心,狠狠地一震。
“公子有令,暗中护卫凌姑娘周全。非生死关头,不得现身。”那暗卫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原来,从我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他的注视之下。
我以为的柳暗花明,我以为的侥幸,原来都是他早已布好的局。
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感激,还是被蒙在鼓里的恼怒,亦或是一种被全然看透的无措。
“此地不宜久留,请姑娘随我等离开。”
暗卫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京城的夜色之中。
我们最后落脚在城郊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
庙里蛛网遍布,神像的脑袋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轮残月,从破了洞的屋顶照进来,洒下一地清冷的银霜。
一名暗卫出去警戒,另一名则递给我一瓶金疮药。
“姑娘,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道了声谢,撕开衣袖,那道伤口不深,却也皮开肉绽。
我一边上药,一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如石的暗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公子……苏世安,他到底是什么人?”
暗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公子便是公子。”
一句等于没说。
我换了个问法:“他现在在京城吗?”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服从命令。”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怎会指望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
那暗卫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失落,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姑娘,请看您颈间的哨子。”
我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当初苏世安送我的竹哨。
这哨子,平平无奇,我一直以为只是个寻常的信物。
“此哨,名为‘风声’。”暗卫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敬畏,“公子麾下,有影卫和暗桩。此哨一响,无论身在何处,百里之内,所有影卫和暗桩,皆会闻声而至,听凭号令。”
我的手,僵在了那枚竹哨上。
一枚小小的哨子,竟能号令数百人。
这是何等恐怖的权势?
苏世安,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在山中看书品茗,与世无争的翩翩公子……他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一个庞大的,我闻所未闻的世界?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坐在井底的蛙,以为凭着自己的一点三脚猫功夫和所谓的小聪明,就能撼动这片天。
殊不知,真正的天地,远比我想象的,要广阔得多,也危险得多。
暗卫见我神色变幻,便不再多言,静立一旁,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那一夜,我就在这破庙里,对着那尊无头神像,枯坐到天明。
我将钱伯提供的账册,张嫂带来的线索,还有我设法从何大夫学徒那里,用重金买来的诊案抄本,一一摊开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些,是我用尽心力,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刀”与“剑”。
我曾以为,握着它们,我就有了与赵家对簿公堂的底气。
可昨夜的一场截杀,苏世安暗卫的出现,让我彻底明白。
公堂之上的交锋,或许只是这盘棋局里,最微不足道的一角。水面之下的暗流,远比我想象的要汹涌。
但,那又如何?
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穿过破败的屋顶,照在了我的脸上。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看着庙外那条通往京城的路,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与坚定。
下一次升堂,将是一场硬仗。
但这一次,我不怕了。
我手中有利器,身后有靠山。
尽管那座靠山,神秘莫测,不知其意。但至少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证物,重新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赵铭。
你的棋局,该收官了。
而我,便是来将你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