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孤灯问旧案,暗流渡慈航(1/2)
我是一只从京城败退回来的孤狼。
公堂上那场戏,演得滴水不漏。吴仁义的官威,赵铭的伪善,百姓的盲从,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可我偏偏是那种,愈是山高,愈想攀的人。
你堵了我的阳关道,我便去走我的独木桥。
我没有在京城多做停留。那里的空气,都沾染着权势的腥味,让我作呕。我买了最早一班去往清河镇的马车,在车轮的颠簸中,将那份滔天的怒火,一点点地,沉淀下来,化作了眼底,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猎人是不能有情绪的。尤其是当你的猎物是一头盘踞在山林里狡猾而凶猛的虎。
清河镇还是老样子。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可这份江南水乡的温婉之下,却藏着林家被吞噬的尸骨。
我没有直接去寻访林家的旧宅。那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如今都姓了赵。我去了镇上最热闹的茶馆,寻了个靠窗的角落,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碧螺春”,一坐便是一下午。
茶馆是消息的集散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一杯茶,一碟瓜子,便能聊出半个清河镇的陈年旧事。
我没有刻意去打听。我只是支着耳朵听。
听他们聊东家的米价,西家的布料,听他们骂新来的县官,夸戏班子的新角儿。
终于,有人提到了赵家。
“要说这镇上,如今最有钱面的,还得是赵家啊。听说京城里那位侍郎大人又要高升了。”
“可不是嘛。想当年,林家在的时候那才是咱们清河镇的第一家。可惜了,林老爷走得早……”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敢乱说。林家的产业,如今可不都姓了赵?你这是想惹祸上身?”
话头就这么断了。
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早已凉透,涩得发苦,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看来,硬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赵家的威势,早已在这座小镇上深入人心。
我换了个法子。
第二日,我装扮成寻亲不遇的“林家远房侄女”。
我买了一篮子纸钱香烛,去了林家荒废的祖坟。坟头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我跪在坟前,一边烧着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编造出来的与“姑父姑母”的往事。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
这番做派,很快便引来了几个上山砍柴或是路过的乡邻。
他们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
“这是……林家的亲戚?”
“没听说过啊。林家败落后,那些亲戚躲都来不及呢。”
我“哭”得更伤心了。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怜悯。
“姑娘,你是……?”
我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婆婆,我……我是林家的远房侄女。小时候,姑父最疼我。这次路过,特地来看看他……可没想到……”
老婆婆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唉,好孩子。林老爷,是个大善人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我顺势问道:“婆婆,我姑父真的是病死的吗?我怎么听人说……”
老婆婆脸色一变,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姑娘,过去的事就别再问了。活着的人要紧。”
她不肯多说。
但我知道,我的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接连三日,我都以“林家侄女”的身份在镇上活动。我去林家绸缎庄的旧址前徘徊,去林老爷生前最爱去的棋社打听,逢人便说,我是来祭拜姑父的。
整个清河镇,都知道了林家来了个“痴心”的远房侄女。
第四日傍晚,我正在客栈里,对着那几本从书社那里“借”来的刑律典籍看得头昏脑涨时,店小二在门外敲了敲门。
“客官,有位老先生找您。”
我心中一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脊微微弓着,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他的眼神却很亮,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精明与审慎。
“姑娘,”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可是林家的亲眷?”
“老先生是?”
“老朽姓钱。曾在林家做过十年的账房。”
我的心猛地一跳。
鱼上钩了。
我将钱老先生请进屋,为他倒了杯热茶。
他没有喝,只是捧着那杯茶,看着氤氲的热气,眼神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林老爷……待老朽有知遇之恩。”他缓缓说道,“若非他,老朽一家老小,怕是早就饿死在那个荒年了。”
“那您为何……”我忍不住问。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无奈与悲凉。“姑娘,你以为我不想为东家申冤吗?可赵家,是什么人家?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我拿什么去跟他们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心头。
是啊。我凭着一腔孤勇,便敢去叩那登闻鼓。可对于这些被生活拖累的普通人而言,活着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
“钱伯,”我换了称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我不是要您去公堂上抛头颅洒热血。我只求您将当年之事告知于我。或许能找到一丝破绽。”
钱老先生沉默了。
他看着我,那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
许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家姑爷,当初迎娶小姐时便已心怀不轨。他借着与林家合作的名义,频繁接触账目。后来更是买通了绸缎庄的几个管事,做了一本假账诓骗老爷,说庄子里亏空巨大,需要引入外股。”
“老爷信了他,签了那份‘引股契书’。可那契书里藏着猫腻。其中一条写明,若庄子连续三月亏损,引入的‘外股’,便有权接管庄子的一切经营。
“那之后,赵家便开始动手脚。他们一边用高价从别家布行挖人,一边又暗中使绊子,断了我们好几批重要的货源。不出三月,绸缎庄便真的‘亏损’了。”
“老爷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赵家拿着契书,名正言顺地接管了绸缎庄。老爷他不忿,便去状告他们,可是赵家是官宦之家,老爷不仅没有状告成功,还迎来了牢狱之灾,夫人到处奔走关系,可是墙倒众人推,没有人愿来来惹这一趟浑水,老爷也因为诬告之罪被打了七十大板,回来人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更是知道了小姐在赵家受的苦难,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去了。“
钱老先生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眶里,泛着红。
“契书还在吗?账本呢?”我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契书,一式两份,一份在赵家,一份当时老爷入狱,便不知所踪。至于账本……赵家接手后,第一时间,便将库房里所有的旧账都烧掉了。”
线索,全断了。
我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钱老先生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老朽跟了老爷十几年,他每一笔大的进出,我都心中有数。赵家烧掉的,是明面上的总账。可我手里,还偷偷抄录了几本……几本最关键的原料采买和漕运的分账。”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几本账足以证明,在赵家所谓的‘亏损’期间,我们林家的生意非但没有亏反而在盈利!”
“账本在哪?”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钱老先生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深深的恐惧与挣扎。“姑娘,这账本是我的催命符。一旦拿出来……”
“钱伯!”我打断了他,“我知道您在怕什么。可您想过没有,林老爷对您有恩,您就忍心,看他死后还背着一个‘经营不善’的污名?看着他的女儿,在赵家那个狼窝里,受尽折磨?”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让我……让我想想……”
他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没有逼他。
我知道这份恐惧,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驱散的。我需要一个契机。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在钱老先生家附近“闲逛”。我看见了他那个只有七八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我看见他老伴,每日要去河边捶洗一大盆的衣物。
这是一个,清贫却温暖的家。
我懂了他为何如此畏惧。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机会在两天后不期而至。
那一日,清河镇赶集,街上人头攒动。钱老先生的小孙子,举着一串糖葫芦,在人群里追逐着一只花蝴蝶。
忽然,一辆拉着重物的马车不知为何惊了马。那马像疯了一样,拖着板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尖叫声四起。
而钱老先生的孙子,正好就摔倒在那发疯的马蹄之下。
“狗蛋!”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钱老先生面如死灰想冲上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
我没有思考。
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脚尖一点,身形如一片落叶飘进了那片混乱之中。我没有去硬撼那惊马,而是用一种巧劲,抓住了缰绳,顺着马的冲力一带,同时脚下一勾,将那吓傻了的孩子勾到了我怀里。
整个过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匹惊马已经被我牢牢地制服在地。而那个孩子正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安然无恙。
钱老先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孙子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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