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露为霜,情敌成双(2/2)

“好了!大功告成!快,自己看看!”

她把一面小巧的铜镜塞到我手里。

我战战兢兢地举起镜子。

我去!!

镜子里的人,是谁?

两条眉毛,又粗又黑,像是用锅底灰画上去的两条毛毛虫。

两坨腮红,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一边大一边小,极其不对称。

还有那嘴唇,被她用口脂涂得油光锃亮,血红血红的,活像刚生吞了一只鸡。

我眼前一黑。

这哪里是花旦,这分明就是索命的无常鬼!

“林!宝!珠!”我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

她一开始还挺得意,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接着,那笑声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都飙出来了。

“哈……哈哈……对、对不起……我……我第一次……给别人画……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可笑的脸,又看看她笑得快要断气的样子,心里的火,“噌”地一下,也变成了笑意。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俩,一个指着对方的脸,一个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把房梁给震塌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师父沉稳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句问话:“初真,你在里面做什么?如此喧哗。”

我俩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们惊恐地对视一眼,魂都快吓飞了。

要是让师父看见我这副鬼样子,还用了观里明令禁止的胭脂水粉,她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林宝珠反应极快,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镜子塞回枕头底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用水盆里的冷水,帮我擦脸。

“师父!”我稳住心神,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回答,“弟、弟子在和林师妹……探讨道法!”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

“哦?”师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探讨道法,需要笑得这么大声吗?”

“是、是因为我们探讨到了精妙之处,心中欢喜,一时情不自禁!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嘛!”我开始胡说八道。

林宝珠一边给我擦脸,一边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红色的胭脂混着水,在我脸上一道一道的,更像个大花脸了。

好在,师父没再追问,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我俩同时瘫坐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闷着声,笑作一团。

经过这么几回“狼狈为奸”,我跟林宝珠之间,那点仅存的客气和疏离,也全都喂了狗。

我发现,这大小姐,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她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傻姑娘,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闹,虽然娇气,但骨子里,有那么点天真和仗义。

比如有一次,清雨师妹不小心摔碎了师父最爱的一只茶杯,吓得躲在柴房里哭,不敢出来。

林宝珠知道了,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去了师父的禅房。

她往师父面前一跪,梗着脖子就说:“师太,茶杯是我打碎的,跟旁人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吧。”

当时就把我跟师父都给整愣了。

后来,她还非要我教她两招防身的功夫。

“你们这山里,又是蛇又是狼的,万一哪天我一个人下山,遇到危险怎么办?”她振振有词。

我拗不过她,只好在后院,教了她一招最简单的“缠丝擒拿手”。

“看好了,”我抓住她的手腕,示范道,“当别人抓住你的时候,不要跟他硬抗,要顺着他的力道,转动手腕,像这样,反过来扣住他的脉门……”

我说得头头是道,她听得一脸懵懂。

“来,你抓我,试试。”我对她说。

她伸出那双娇嫩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对,然后呢?”

“然后转腕,卸力,反扣!”

她学着我的样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结果,力道没用对地方,手腕也没转明白,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被她撞得一个不稳,两人“哎哟”一声,滚作了一团,摔在了草地上。

她压在我身上,我垫在她身下。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离得极近,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半晌,她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我身上爬起来,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我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就这么打打闹闹,吵吵嚷嚷,南屏山的秋天,一天比一天深了。

有一天傍晚,我们俩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看天边的晚霞。

她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喂,凌微。”

“干嘛?”

“你最近……怎么好像都没下山去找你那位‘苏老师’上课啊?”她挤眉弄眼地,语气里满是调侃。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伸出手,要去捂她的嘴,“什么苏老师,那是苏公子!”

“哟哟哟,还害羞了。”她笑着躲开我的手,凑得更近了,“我可听清雨说了,以前你隔三差五就要找借口溜下山,最近倒好,天天窝在观里跟我斗嘴,是不是觉得,陪本小姐玩,比见你的苏公子还有意思啊?”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嘴上不饶人,耳朵根却烧得厉害,“我是……我是最近在专心修炼‘水之道’,没空!”

“是吗——”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我怎么觉得,某人是怕我跟她抢,所以才把人看得这么紧呢?”

“林宝珠!”我恼羞成怒,扑过去挠她的痒痒。

她尖叫着,笑着,跟我闹作一团。

晚霞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那一刻我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吵着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抱怨声少了,离开的日子,也一推再推,再也没提过。

而我,也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习惯了给她收拾烂摊子,习惯了跟她斗嘴,也习惯了,在无聊的修行日子里,跟她一起,偷偷找点乐子。

师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有好几次,我看见她老人家站在禅房的窗边,看着我和林宝珠在院子里打闹,嘴角会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什么都没说。

或许,在她看来,红尘里的金枝玉叶,和山门里的野丫头,本也没什么不同。

至于苏世安,那位引得林宝珠不远千里而来的苏公子,大概还不知道,我们这小小的清心观里,因为他,已经上演了这么一出“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