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场逃脱,一场相逢(2/2)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林宝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那根一直在炫耀的金步摇,不见了。
她惊恐地看向我。
我伸出手,两根手指,正轻轻夹着那根做工精巧,流苏璀璨的金步摇。
我把它拿到眼前,像是在欣赏一件玩物。
“林大小姐,你爹没教过你‘强买强卖’,想必也没教过你‘愿赌服输’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今天,我就替他教教你。我清心观的道理很简单——”
我手指微微用力。
“咔哒”一声脆响。
那根纯金打造的步摇,竟被我硬生生拗弯了。
我随手将它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那就是,人要讲理,更要脸。”
我抬起眼,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她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现在,我最后问你一遍。”
“这个歉,你道,还是不道?”
跟我斗?
我最后那句话,像是冬日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把林宝珠那点儿虚张声势的火焰,浇了个干干净净。
她呆呆地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根被我拗成麻花的金步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里,有惊,有恐,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
估摸着,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野道姑”。
周围的看客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一个字。
我也不催她。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师父说过,给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但她也说过,对付有些人,你得一榔头把她敲醒,不然她永远不知道疼。
今天这榔头,我瞧着力道是够了。
“哇——”的一声,林宝珠哭了。
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这一哭,那两个家丁才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跑过来扶她,“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她一边抽噎,一边指着我,话都说不利索:“她……她欺负我……”
我抱着胳膊,冷眼瞧着。
早干嘛去了?
其中一个家丁还算有点眼力见,他知道今天这事儿是自家小姐理亏,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他一边给林宝珠顺气,一边凑到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宝珠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兔子眼,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过,我不在乎。
我下山行侠仗众,总不能专挑软柿子捏。
她不情不愿地被家丁搀扶着,走到那卖糖人的老伯和小弟弟面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老伯是个实在人,赶紧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小弟弟倒是胆子大,冲她做了个鬼脸。
林宝珠的脸“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甩开家丁的手,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狼狈地跑了。
她那根可怜的金步摇,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人敢捡。
一场闹剧,总算收了场。
人群渐渐散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刚才那一幕。
卖糖人的老伯千恩万谢地,非要送我一个孙悟空的糖人。我没要,掏出身上仅有的几枚铜板,给那小弟弟买了个最简单的糖画。
小家伙拿着糖画,舔得“吧嗒”响,冲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可我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反倒像是吞了只苍蝇,不上不下,堵得慌。
师父总说,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我倒好,不光争了,还把人家的金簪子给掰了。
这算哪门子行侠仗义?
充其量,也就是跟个被宠坏的傻姑娘置了回气。
我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剩下的几枚铜钱,觉得没劲透了。
掰人簪子,费手。
跟傻子吵架,费脑子。
两样都费,亏大发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我想起师太罚我抄经时常说的话:“初真,你这心啊,跟那野马似的,得时时勒着缰绳,不然早晚跑到悬崖边上去。”
我得找个地方,把我的野马拴一拴。
我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小巷,往镇子外那条清澈的小溪走去。
那是我的老地方。
心里烦了,练功累了,或者单纯就是想偷个懒,我都会跑到那儿去。溪水边的青石板被晒得暖洋洋的,躺在上面,听着水声,看着天,什么烦心事都能忘了。
越走近,潺潺的水声就越清晰,像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我心里的褶皱。
拐过那片熟悉的竹林,溪水就在眼前了。
可我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溪边那块我最常躺着晒太阳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胜雪。
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身形清瘦挺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侧影好看得像一幅画。
是苏世安。
他手里没拿书卷,也没抚琴,就那么看着潺潺的流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像山间的清泉,能洗涤人心。
可我却莫名地有些心虚,像是偷跑下山玩被师父当场抓包了一样。
他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那模样,像是在看水,又像是在等我。
他是在等我?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毫无预兆地投进了我心里那片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
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涟漪。
我那颗被市井俗气和无名火气搅成一锅粥的心,忽然就这么……
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