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胡言乱语的起义(2/2)

行动先于思考。在所有人(包括他脑海中的734)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林寻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毫无征兆地、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怪异至极、完全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体系解读的嘶吼:

“布鲁咕噜哇啦——咔哧!”

这声音突兀、刺耳,像生锈的齿轮强行摩擦,又像史前生物的怪叫,毫无意义,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大爷、苏晴晴、墨菲斯托,甚至空气中那无形的“语义优化协议”的力场,似乎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们用那种被剥夺了情感色彩的、近乎空洞的眼神看着林寻,仿佛在冷静地观察一台内部程序突然发生严重错乱、开始胡言乱语的机器。7-34的警告提示音在林寻意识中响起,似乎想要分析这异常声波的来源和意图,但最终只反馈了一连串的“无法识别”、“信息熵值过高”、“不符合任何已知通讯协议”的错误代码。

林寻没有停下,他甚至没有试图去解释——因为解释本身,就又落入了“意义”的陷阱。他开始了更加疯狂的表演。他手舞足蹈,动作毫无韵律和逻辑可言,像是癫痫发作,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失传已久的、癫狂的祭祀舞蹈。他的嘴里持续不断地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组合:时而像婴儿满足或不满时的牙牙学语,“咿咿呀呀”含糊不清;时而模仿起山林间猿猴的啼叫,尖锐而悠长;时而又像一台信号极差、不断跳台的旧收音机,混杂着静电噪音、断续的音乐片段和模糊的人声碎片……他彻底放弃了“说话”,放弃了对“意义”的追求,回归到了生命最原始的、仅仅为了“发声”而“发声”的状态。

这疯狂的行为,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最先被“感染”的,是情绪早已濒临崩溃边缘的王大爷。他看着林寻那抛弃了所有成年人的体面与逻辑、显得既滑稽又可悲的疯狂样子,内心深处某种被“正确”死死压抑的东西,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突破口。他没有笑(“笑”这个表情和其对应的生理反应似乎也被暂时“优化”掉了),而是猛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然后,他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有意义的词语,而是开始用喉咙和嘴唇,极其逼真地模仿起了战争电影里的声音——先是重机枪沉闷而连续的扫射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加嘹亮、甚至破音的方式,模拟起了冲锋号的旋律:“呜——嘀嘀——嗒!嘟嘟——哒!”

这不再是信息传递,这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一种被压抑生命力的爆发!

苏晴晴也被这原始的声浪所触动。她没有立刻加入发声的行列,而是猛地抓起了手边的两根画笔,像是握着鼓棒,开始毫无章法地、用力地敲击身边一切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空空如也的货架铁皮发出“哐哐”的巨响,玻璃收银台面发出“叮叮”的脆响,脚下的瓷砖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这些混乱、嘈杂、毫无节奏可言的敲击声,却奇异地与林寻的怪叫和王大爷的拟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混乱不堪、却又充满了野性生命力的、原始的“交响乐”。

墨菲斯托漂浮在空中,数据构成的面孔上最初流露出的是程序化的鄙夷和无法理解,似乎在计算这种“无意义行为”的生存价值。但渐渐地,随着那嘈杂的声浪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他核心深处某种被“语义优化协议”暂时压制下去的、属于混沌与混乱恶魔的本能被唤醒了。虚假?无意义?这不正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吗?为什么要用“正确”的语言去描述“错误”?为什么不能直接拥抱“错误”本身的形式?他体内的数据流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般的方式奔腾涌动。他猛地张开由光影构成的“嘴”,发出了一长串抑扬顿挫、节奏诡异、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某个荒诞拍卖会现场的高速吟唱,音节扭曲变形,词汇(如果那能称之为词汇的话)完全无法理解,但其中蕴含的那份狂热、那份彻底的癫狂与对秩序的蔑视,却极具感染力,成为了这场“噪音起义”中最诡异、也最强劲的声部。

他们放弃了被阉割的语言,放弃了被定义的“意义”,却用这场盛大、混乱、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和“噪音狂欢”,完成了一次自危机爆发以来最成功、最直接、最触及灵魂的“沟通”。一场针对“意义”本身的、以“无意义”为武器的、轰轰烈烈的起义,就在这间小小的便利店里,以最荒诞的形式,拉开了序幕。墙壁上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都在这种纯粹的、反逻辑的声浪冲击下,微微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