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雪掩尸骨,计落空悬(1/2)
北寒关外,连绵数十里的叛军联营,如同匍匐在雪原上的巨大毒瘤。
核心处的狼首王帐内,气氛与外间的冰天雪地形成诡异对比,燥热而压抑。
数盆巨大的熊油火盆烈焰熊熊,跳动的火舌将帐内映照得一片昏黄,也映亮了蛮王乌木剌那张因焦灼等待而扭曲、布满靛蓝战纹的狰狞面孔。
他身上那件象征权力的雪狼王皮裘随意敞开着,露出虬结如岩石、布满伤疤的胸膛,上面沁出细密的汗珠,与油脂混合,在火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他不再安坐于铺着完整白熊皮的王座,而是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中的嗜血凶兽,烦躁不安地在王座前那片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沉重的脚步每一次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脚下厚实的地毯微微颤抖,连带着案几上那些金银酒器也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几天了?!啊?!巴图那个废物,还有老子的‘山魈营’,是死在山里了,还是被雪埋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乌木剌猛地停步,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帐下噤若寒蝉的几名部落首领和心腹将领,咆哮声如同受伤的荒原巨熊,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帐顶悬挂的某些兽骨装饰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他口中那支寄予厚望的“奇兵”,正是他精心策划、用以打破北寒关僵局的杀手锏——
由他麾下最精锐、最擅长山地潜行与残酷搏杀的五百“山魈营”战士组成,由他最为信赖、以勇猛和残忍着称的猛将巴图亲自率领。
他们的任务,是冒险穿越那条被视为天堑、连飞鸟都难以度过的流云古道,如同鬼魅般穿插至北寒关防御相对薄弱的侧后方,执行最恶毒的任务:焚毁维系关内数十万军民命脉的粮草重地,制造无法遏制的恐慌与混乱,在守军心脏部位插上致命一刀,届时,他再率领主力大军正面强攻,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座阻挡了他野心的雄关!
为了这次孤注一掷的奇袭,他不惜抽空了本部最核心的武力,甚至允诺了事成之后足以让任何部落首领眼红的封赏。
然而,距离预估的抵达时间已过去数日,那支队伍却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帐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在这时候触怒这头明显处于失控边缘的猛兽。
负责情报联络与斥候调度的千夫长额角冷汗涔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将身子躬得更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伟大的、战无不胜的王,请您息怒。流云古道地势之险,远超我等想象,其中毒瘴弥漫,怪石嶙峋,更有传闻中的凶兽出没。巴图将军勇武盖世,‘山魈营’的勇士们也都是山林中的幽灵,但穿越此等绝地,必然需要耗费更多时日,或许……或许是被某些意外耽搁了。按照最乐观、最保守的估计,最快……最快也还需两三日,方能有确切消息传回。”
“两三日?!放你娘的狗屁!” 乌木剌猛地抓起身边案几上那个沉甸甸的、镶嵌着宝石的银质酒壶,看也不看,如同饮水般“咕咚咕咚”狠狠灌了几大口辛辣呛喉的烈性奶酒,浑浊的酒液顺着他肌肉虬结的脖颈肆意流淌,与他身上的汗油混合,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老子一天!一个时辰都等不了了!关里那两只洛国的黄口小儿,一个像躲在阴影里的毒蛇,阴险狡诈!一个像发了疯的野猪,只知道无能狂怒!老子的勇士们在关外把喉咙都骂破了,那姓洛的莽夫是气得跳脚,可他娘的就像个被焊死在城墙上的铁王八,就是不肯出来!再这么耗下去,老子的粮草也要见底了!到时候,不用洛国人打,儿郎们自己就要饿肚子!”
他苦心经营的“离间计”与辱骂战术,确实在关内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根据细作传回的消息,洛尘与洛宁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公开化,甚至爆发了数次小规模冲突。但这还远远不够!
北寒关那高大厚重的城墙,如同冰冷的现实,不断提醒着他强攻需要付出的恐怖代价。那支奇兵,是他破开这僵局唯一的希望,是他藏在袖中、淬了剧毒的匕首,只待时机成熟,便能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予北寒关致命一击!
“再派斥候!加派三倍!不!五倍!” 乌木剌赤红着眼睛,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嘶吼,“给老子沿着古道的边缘,冒险也要摸进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给我联系上巴图!告诉他,只要他成功在关后点燃那把火,老子亲自为他牵马坠蹬,赏他黄金万两,奴隶一千,五个水草最丰美的牧场!还有……还有洛国皇帝老儿后宫里的女人,随便他挑三个!”
“是!是!伟大的王!属下立刻去办!” 千夫长被这疯狂的许诺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地退出王帐,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暴怒的乌木剌撕碎。
乌木剌喘着粗重的气息,如同破旧的风箱,重重地坐回王座,熊皮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抓起盘子里一块带血的、半生不熟的烤肉,胡乱塞进嘴里咀嚼着,凶狠的目光却透过摇曳的帐门缝隙,死死钉在南面那片被无尽风雪笼罩、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庞大轮廓的北寒关上,眼中交织着贪婪、暴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洛宁……洛尘……等老子的大军踏破你这乌龟壳,定要将你们扒皮抽筋,脑袋砍下来当酒壶!还有关内那些细皮嫩肉的女人、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吃不完的粮食……”
他喃喃自语,仿佛通过臆想胜利的景象来安抚内心的躁动。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视若珍宝、寄予厚望的那支奇兵,连同他麾下最为勇猛善战的巴图将军,早已在数日之前,于流云古道深处那个名为忘尘村的幽静山谷外,遭遇了远超他们理解的恐怖存在。
他们甚至没能组织起一次像样的抵抗,便在欧阳墨殇那柄仿佛能抹除一切的墨羽刀下,如同被烈日蒸发的露水,彻底湮灭,尸骨无存。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紧随其后、愈发猛烈的大雪,更是将最后一点战斗痕迹都温柔而残酷地掩埋,仿佛那五百条彪悍的生命从未踏入过那片土地,连一丝求援的讯息、一缕绝望的魂灵,都未能挣脱山谷的束缚,传回这焦急等待的王帐。
……
北寒关内,将军府书房。
与外间的严寒和军营的肃杀不同,书房内燃着淡淡的宁神香,温暖而安静。
洛宁独自站在巨大的雕花梨木窗前,负手而立,凝望着窗外那片被密集雪花统治的天地。
雪花不再是飘落,而是如同瀑布般倾泻,织成了一道厚重无比的白色帘幕,将远处的城墙、营房、乃至天空都彻底遮蔽。
他的神色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平静,如同覆盖在冰层下的深水,但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却泄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疑虑。
“殿下,” 一个穿着普通文士袍、面容平凡无奇的心腹谋士,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声禀报,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西门那边,一个时辰前又起了冲突。这次是‘烈风军’的几个刺头,强行抢夺了‘磐石营’刚从武库领取、尚未分发下去的一批制式重弩,言语冲突迅速升级,双方数十人持械对峙,险些酿成营啸。五殿下闻讯亲自赶去,以雷霆手段弹压,将带头闹事的双方士卒,不论对错,各打了二十军棍,挂在校场示众。冲突虽暂时平息,但……两营之间的怨气,尤其是底层士卒对五殿下‘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颇有微词,暗流汹涌。”
洛宁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混沌的白色世界,仿佛那纷飞的雪花中蕴藏着某种答案。
他并未回头,只是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调问道:“蛮族大营,近日可有异常动向?”
“回殿下,” 谋士微微躬身,“乌木剌的主力依旧按兵不动,营垒防御似乎还有所加强,并无立刻大规模攻城的迹象。但其斥候的活动范围与频率,较前几日大幅增加,尤其是靠近流云古道出口方向的区域,我方斥候已与之发生数次小规模接触,互有损伤。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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