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深渊筑巢(2/2)
黑暗中,两人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门,谁也没有先动。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还有那努力压制却依旧粗重的呼吸声。门外是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门内是暂时得以喘息的方寸之地。这种从极度危险到相对安全的切换,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和延迟的恐惧。
过了良久,直到心跳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均匀,叶知秋才摸索着走到洞壁一侧,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石洼,里面放着火绒、燧石和一小截耐燃的松明。嚓嚓几声轻响,火星溅落,微弱的光亮起,随即点燃了松明。她将松明凑近固定在壁上的小油灯灯芯,昏黄而温暖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来,驱散了洞内浓稠的黑暗。
灯光下,两人的面容清晰起来。凌弃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混合了汗水和尘土的污迹,嘴唇因脱水和紧张而干裂,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深深的疲惫几乎要满溢出来,但瞳孔深处,却依然燃烧着一种冰冷的、不肯熄灭的火焰。他的皮甲上布满了划痕和干涸的泥点,左手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已经草草包扎过的撕裂伤,布条边缘渗着暗红色的血渍。
叶知秋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墨染,显然是一夜未眠加之极度惊恐所致。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沾着草屑,衣衫也多有刮蹭破损之处,但除了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外,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却依然稳稳地端着之前就温在火塘边余烬上的一个粗陶罐,倒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温水。
“先喝点水,缓缓气。”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将一碗水递给凌弃。
凌弃接过碗,碗壁传来的温热透过掌心,稍稍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是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养成的习惯——确认无误后,才仰起头,小口却急促地将温水饮尽。水流划过干涩刺痛喉咙的感觉,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缓。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积攒的浊气和恐惧都吐出去。
叶知秋也小口喝着自己碗里的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被重重闩死的石门,仿佛能穿透石头看到外面的险恶世界。“凌弃哥,”她的声音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这次……我们算是把帝国的鬣狗彻底得罪死了。那些税吏和骑士……他们背后是整个苍狼王朝。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种杂兵了。”
凌弃将空碗放在脚边的石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的目光没有看叶知秋,而是凝视着跳动的灯火,眼神深邃,仿佛在凝视着不可测的未来。“不得罪,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令人心悸的涟漪,“从我们离开灰鼠镇的那天起,就成了他们眼中的逃犯、流民、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他们的马蹄,迟早会踩到我们的坟头上。我们昨天做的,不过是先下手,拔掉了几只离得最近、叫得最凶、也最可能立刻发现我们踪迹的獠牙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这个他们经营了数月、储存了宝贵物资、一度被视为唯一避风港的山洞。岩壁上刻划的用于计时的痕记,角落里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装着黑麦和肉干的皮袋,火塘边叶知秋精心打理的那些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草篓,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烟火和草药混合的、属于“家”的独特气息……这里倾注了他们的汗水、希望和短暂的安宁。他的眼神中没有叶知秋那样的恐慌和逃避,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之后,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来的、混合着绝望与愤怒的冰冷决绝。
“但接下来,”凌弃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沉重,“来的可能就不只是鬣狗了。可能是真正的狼群,甚至是……更可怕的东西。”他想起了那块引发争端的发光石头,想起了“影蚀”这个神秘而危险的名字,“这里,不能再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临时窝棚了。”
他转过身,面对叶知秋,眼神灼灼,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炭火:“我们必须把它变成一座堡垒!一座藏在深渊边缘、让任何想来窥探、想来招惹我们的人,都要先付出血的代价的巢穴!而且,我们不能再做聋子、瞎子。得知道外面的狼什么时候龇牙,什么时候伸爪子,什么时候会扑过来!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最终宣判,为接下来漫长而艰巨的“筑巢”行动定下了不可动摇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