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坠渊(1/2)
黑暗。绝对的、厚重的、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和黏稠质感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下坠的感觉并非自由落体般的垂直加速,而是更像被卷入一个巨大、湍急、混乱的旋涡。失重感与方向感的彻底丧失,让叶知秋的胃部剧烈翻搅,心脏被死死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耳边是呼啸的、难以分辨来源的怪异风声,混杂着金属剧烈摩擦、扭曲的刺耳尖啸,以及某种低沉、持续、仿佛来自洪荒巨兽胸腔深处的恐怖嗡鸣,这些声音以极高的频率和音量冲击着耳膜,几乎要将人的意识撕裂。
下坠的过程中,狂暴的、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不时从下方或侧方的黑暗中窜出,擦过身体,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灼痛和麻痹感,皮肤下的血管仿佛在随之震颤、沸腾。每一次被乱流擦中,眼前就会爆开一片扭曲的、暗红的闪光,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空气灼热、干燥,充满了浓烈的臭氧、金属锈蚀和某种古老尘埃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喉咙和肺部。
叶知秋的右手死死扣着凌弃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的左手则用尽全力箍着塔尔沉重的身躯,指尖紧紧抓着他肩头的衣物。在狂暴的乱流和旋转中,维持这三人的连接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和精神,背部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隼”——那个灰岩的暗桩——在他们侧下方不远处翻滚、坠落,身影在偶尔闪现的暗红能量光芒中忽隐忽现,如同狂涛中的一片落叶。他似乎在用残存的意识控制着下坠的姿态,竭力想要靠近他们,但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这几乎不可能。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时间感彻底扭曲、崩坏。就在叶知秋的意识即将被持续的剧痛、噪音和失重彻底冲散,紧握的手腕也即将因脱力而松开的刹那——
“噗通!哗啦——!”
并非坚硬的撞击,而是沉闷的、巨大的水花溅起声,伴随着瞬间包裹全身的、冰冷刺骨的液体!
他们掉进了水里!一个地下湖或者深潭!
巨大的冲击力让叶知秋呛入一大口冰冷咸涩的液体,肺部瞬间传来火烧般的剧痛。混乱的能量乱流在接触水体的瞬间似乎被极大地削弱、分散了,但水体本身也在剧烈地翻腾、搅动,仿佛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泉眼或出口在喷涌。
叶知秋在冰冷和窒息中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双脚拼命蹬踏,右手依旧死死抓着凌弃,左手则努力将塔尔沉重的头颅托出水面。她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干呕,吐出呛入的咸涩液体,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依旧嗡嗡作响,但至少那可怕的失重感和能量乱流的直接冲击暂时消失了。
“凌弃!凌弃!”她一边踩水,一边嘶声呼喊,声音在水面回荡,显得异常微弱。
“……在……”身旁传来凌弃虚弱至极、带着压抑痛楚的回应。他也浮出了水面,但显然极为吃力,左臂完全无法动作,只能依靠右臂和双腿勉强维持漂浮,脸色在偶尔闪现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微弱蓝色荧光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乌紫。
“塔尔!”叶知秋又去摇晃另一侧的塔尔。兽人依旧昏迷,但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沉重的身体大部分沉在水下,全靠叶知秋拼命托着。
“隼”呢?叶知秋环顾四周。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带着荧光的雾气,能见度很低。下方深处,隐约可见大片的、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发光苔藓或某种微生物,附着在崎岖的岩石和某种巨大、规则的金属结构上,提供了这水下空间极其微弱的光源。借着这微光,她看到大约十几步外,“隼”也挣扎着浮出了水面,正在剧烈地呛咳、喘息,一只手依然本能地捂着小腹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染红周围一小片水面。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似乎天然形成但有人工修葺痕迹的地下洞窟中,上方是高不可攀、没入黑暗的穹顶,他们坠落的口子早已看不见。下方是一个宽阔、深邃、水流湍急的地下湖。湖水冰冷刺骨,颜色幽暗,散发着淡淡的咸味和硫磺气息。水流正朝着一个方向——他们的左侧——快速流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似乎那里有出口或更大的水道。
洞窟的岩壁上,布满了那种幽蓝色的发光苔藓,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两侧的岩壁和部分露出水面的巨石上,可以看到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管道、齿轮残骸、铆接的钢板,以及一些完全无法辨认用途的、造型奇特的机械结构的遗迹,大部分已被厚厚的矿物质沉积和发光苔藓覆盖,与岩石融为一体,但依然能感受到其规模的庞大和技术的古老。这里像是一个沉没的、远古的巨型机械车间或能源中枢的一部分。
地底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在这里变得更加低沉、更加“实在”,仿佛就是从这些巨大的金属遗迹深处,从脚下的水体之下传来,带着某种规律的、沉重的脉动,震得人胸腔发闷。
“必须……上岸……”凌弃喘息着,牙齿因寒冷和虚弱而不受控制地打颤。泡在冰冷湍急的水中,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快会失温、力竭、被冲走或者沉没。
叶知秋点头,努力辨认方向。左侧水流湍急,可能有出口,但也可能意味着瀑布或更危险的狭窄水道。右侧水流相对平缓,岩壁似乎有可以攀爬的突起和一处相对宽阔、高出水面的黑色岩石平台。
“右边!那边有地方!”她指着那个平台方向,用尽全力,开始拖着凌弃和塔尔,向着右侧艰难地游去。每划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口,冰冷刺骨的水更是不断带走体温。
“隼”也看到了平台,同样开始向那边挣扎游动。他的动作比叶知秋更加吃力,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在水中拖出一条淡淡的红痕。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冰冷、疲惫、伤痛、失血,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叶知秋感到自己的手脚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听使唤,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冰碴般的寒意。凌弃几乎全靠她拖拽,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隼”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几次险些沉下去。
就在叶知秋几乎要绝望,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她的脚终于触到了粗糙的岩石斜坡。平台到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塔尔沉重的身体先推上斜坡,然后连拖带拽,将半昏迷的凌弃也弄了上去。她自己则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咳嗽,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隼”也终于挣扎着爬上了平台,倒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平台大约有两丈见方,是洞窟岩壁向内凹陷形成的一处天然石台,地面不平,但足够让他们暂时脱离冰冷的水体。头顶是高耸的、布满发光苔藓和锈蚀金属结构的穹壁。前方是幽暗湍急的地下湖,水流向着左侧黑暗深处轰鸣而去。身后是坚实的岩壁,似乎没有明显的通路。
暂时安全了。但也仅仅是暂时脱离了被淹死或冲走的危险。
寒冷,致命的寒冷,迅速取代了溺水的恐惧。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不断带走体温。凌弃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冰冷僵硬,左肩伤口处的包扎被水浸透,颜色深暗。“隼”蜷缩在地上,气息微弱。塔尔依旧昏迷,但至少胸膛还有起伏。
叶知秋知道,如果不能立刻生火取暖、处理伤口,他们很快就会在失温、伤重和疲惫中死去,甚至不用等“影刃”追来或者这地底遗迹的其他危险降临。
火……哪里有火?火折、燧石、火绒……全都在坠落的混乱中失落了!她身上除了那根一直紧握不曾放手的寒铁短棍,和怀中用油布小心包裹、奇迹般未曾遗失的兽皮地图和那枚暗金色金属块,再无他物。
金属块……叶知秋颤抖着手,掏出那枚金属块。入手依旧是温热的!即使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过,它依然散发着那种稳定的、令人心安的温热!这热量虽然微弱,但在绝对的冰冷和绝望中,不啻于黑暗中的火种。
她立刻将金属块塞进凌弃冰冷的手心,让他紧紧握住。然后,她挣扎着爬到“隼”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口。小腹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外翻,仍在缓慢渗血,情况极糟。她撕下自己内衬仅存的一点干燥布条,混合着平台上找到的一点干燥苔藓(远离水边,相对干燥),用力压在“隼”的伤口上。“隼”在剧痛中闷哼一声,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涣散,随即又无力地闭上。
做完这些,叶知秋自己也开始感到意识模糊,寒冷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她紧紧挨着凌弃,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为他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目光绝望地扫视着黑暗的洞窟、幽光闪烁的湖面、巨大的机械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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