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骨笛引(2/2)

第七天晚上,我又被笛声吵醒了。这次笛声就在屋里,我睁开眼,看见床前站着个黑影,手里拿着根骨笛,正对着我吹。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浑身像被冻住了一样,动不了。

黑影慢慢抬起头,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李老根!他的脸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只是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光。他把骨笛递到我面前,说:“跟我走,去乱骨沟,找栓柱,他想你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突然听见爹喊我的名字:“阿顺!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爹正摇着我,娘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个桃树枝。“你刚才咋了?一直在说胡话,还伸手要抓东西。”爹的声音很着急。

我喘着粗气,把刚才的梦跟他们说了。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好,你是被李老根的魂缠上了!他是想让你替他儿子栓柱,留在乱骨沟!”

第二天一早,爹去请了村里的张婆婆。张婆婆是个懂阴阳的老人,头发都白了,眼睛却很亮。她看了看我,又摸了摸我的手,说:“这孩子,是被阴气侵了身。那李老根,不是故意害人,他是想找人帮他把栓柱的魂带回来——栓柱的魂,被困在乱骨沟里,二十年了,一直没出来。”

我愣了一下:“栓柱的魂,为啥被困在乱骨沟?”

张婆婆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栓柱去乱骨沟,不是被骨笛客引去的,是他自己去的。他爹李老根,当年在乱骨沟埋了批军火,想等机会卖了钱,给栓柱娶媳妇。可后来军火被人发现了,李老根怕被抓,就自己跑了,把栓柱留在了村里。栓柱知道后,想去乱骨沟把军火挖出来,交给官府,结果在沟里遇到了塌方,被埋在了里面。李老根后来回来找栓柱,却只找着他的鞋,心里愧疚,就在乱骨沟里上吊了,临死前,用自己的骨头做了根骨笛,想引活人去沟里,帮他找栓柱的尸骨。”

爹听得目瞪口呆:“那……那骨笛客,就是李老根的魂?”

张婆婆点了点头:“他不是害人,是想求人。每年鬼节,阴气重,他才能出来吹笛。王大娘昨晚去乱骨沟,不是被他引去的,是王大娘自己想去——她年轻的时候,跟李老根好过,知道他的心事,想帮他找栓柱的尸骨,结果在沟里摔了一跤,没爬起来。”

我们都傻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张婆婆说:“要想让李老根的魂安息,就得去乱骨沟,找到栓柱的尸骨,把他跟李老根埋在一起,再烧点纸钱,跟他们说说话,让他们别再牵挂。”

当天下午,爹带着我,还有村里的几个汉子,拿着铁锹,去了乱骨沟。沟里的骨头堆得很高,风刮过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是骨头在动。我们按照张婆婆说的,在骨头堆里找栓柱的尸骨——张婆婆说,栓柱的身上,带着个长命锁,是他小时候娘给的。

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堆骨头下面,找着了个长命锁——黄铜做的,上面刻着“栓柱”两个字。长命锁旁边,是具年轻的尸骨,看骨架,应该就是栓柱。我们还在尸骨旁边,找着了李老根的尸骨,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根骨笛。

我们把栓柱和李老根的尸骨,埋在了一起,立了个石碑,上面刻着“父子李老根、李栓柱之墓”。爹还烧了很多纸钱,跟他们说:“老根叔,栓柱兄弟,你们放心,以后每年清明,我们都会来给你们上坟,你们别再牵挂了,好好安息吧。”

烧完纸钱,我们准备下山。刚走到沟口,就听见一阵骨笛声——还是那股冷飕飕的调子,可这次听着,却没那么吓人了,反倒像是在道谢。我们回头看,就见坟前的纸钱灰,飘得很高,往天上走,像是两个影子,跟着灰一起,慢慢消失了。

从那以后,靠山屯再也没人听见骨笛声了。每年鬼节,爹都会带着我去后山给李老根和栓柱上坟,坟前的草长得很旺,却从来没人去割,村里的人都说,那是他们在保佑着靠山屯。

去年清明,我又去了乱骨沟。沟里的骨头堆少了很多,村里的人说,是县里来人,把那些无名尸骨迁去了烈士陵园。只有李老根和栓柱的坟,还在那里,石碑上的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可长命锁还挂在石碑上,在风里轻轻晃。

我站在坟前,突然明白,所谓的“骨笛客”,从来都不是害人的恶鬼,只是一个父亲,想找到自己的儿子,一个儿子,想完成自己的心愿。那骨笛声,也不是勾魂的曲子,而是他们的牵挂,是他们的期盼,直到有人帮他们了了心愿,才终于散去。

风又刮起来了,玉米地里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跟我说再见。我转身往山下走,阳光照在身上,暖得很,再也没有那种冷飕飕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