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纸人老婆会说话(1/2)
一、二手市场淘老婆
城南旧货市场,周日早晨。
李大胆一手攥着十块钱,一手在旧货堆里扒拉。他单身三十五年,倒不是不想娶,主要是穷——工资三千八,房租一千五,剩下两千三要吃饭抽烟上网吧,月底还能剩个钢镚儿响当就算财神爷开眼。
“老板,这闹钟能走不?”他捡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闹钟。
“能走,就是走得有点自由。”摊主是个秃顶老头,眼皮都不抬,“十块拿走,慢了别找我,快了也别找我。”
李大胆摇了摇,闹钟肚子里哐当哐当响,像装了一副散架的麻将。他放下,又去扒拉旁边一堆旧书。翻着翻着,手碰到一个硬纸壳箱子。
箱子不大,四四方方,盖子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字:“囍妆”。
这字写得极好,工工整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端庄。李大胆掀开盖子,愣住了。
里面躺着一个纸人。
不是那种清明节烧的粗糙货,是真正的老手艺。纸人有一米六左右高,用细细的竹篾做骨架,糊着上好的宣纸。身穿一件大红嫁衣,纸做的衣服层层叠叠,领口袖口都描着金边。脸上画着五官: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两颊还扑着淡淡的胭脂红。头上顶着纸做的凤冠,珠帘低垂。
栩栩如生。
李大胆看得有点发呆。纸人的眼睛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在宣纸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不知怎的,他觉得这纸人特别好看——比他们厂里那些整天刷手机自拍的女工好看,比相亲见过的那些开口就问“有房有车不”的姑娘好看。
“老板,这个多少钱?”他问。
秃顶老头抬眼一看,皱起眉头:“这玩意儿不卖。”
“摆摊上的东西哪有不卖的?”
“这是别人寄放在我这的。”老头顿了顿,“再说了,你要个纸人干嘛?烧给祖宗?你家祖宗要媳妇啊?”
李大胆有点不好意思:“就...觉得挺好看,摆家里当装饰。”
“装饰?”老头乐了,“大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这么个东西坐你屋里,你不瘆得慌?”
“我胆子大。”李大胆拍拍胸脯,“多少钱?”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神古怪:“你真要?”
“真要。”
“五十。”
“太贵了,十块。”
“四十。”
“十五。”
“三十,最低了。”
“二十,不卖拉倒。”李大胆作势要走。
“行行行,二十拿走。”老头挥挥手,“不过丑话说前头,这玩意儿有点邪性。之前也有人买过,第二天就给送回来了。你买了就别退,退了也不给退钱。”
“能有多邪性?”李大胆一边掏钱一边嘟囔,“还能半夜起来给我做饭啊?”
老头没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李大胆抱着纸人箱子,挤上公交车。箱子不重,但挺占地方。周围乘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个老太太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
“小伙子,你这买的啥?”旁边一个大爷忍不住问。
“艺术品。”李大胆一本正经。
回到家——其实就是一个三十平的单间,厨房厕所都是公用的。他把纸人从箱子里抱出来,立在墙角。纸人站得笔直,大红嫁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以后你就住这儿了。”李大胆对着纸人说,“咱俩做个伴。我姓李,叫李大胆。你...你就叫小红吧。”
纸人当然不会回应。
李大胆去公共厨房煮了包方便面,加了个鸡蛋——奢侈的晚餐。吃完回来,发现屋里有点不对劲。
纸人的位置好像变了。
刚才明明是正对着门的,现在好像...歪了一点?面朝床的方向?
“眼花了。”李大胆揉揉眼睛,打开二手电脑,开始打游戏。
打到半夜十二点,眼皮打架。他关灯上床,屋里一片漆黑。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带。
光带正好照在纸人身上。
大红嫁衣在月光下变成暗红色,像干涸的血。纸人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那双闭着的眼睛,仿佛随时会睁开。
李大胆用被子蒙住头。
“不怕不怕,就是个纸人,纸的...”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被尿憋醒。李大胆眯着眼睛摸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厕所在走廊尽头。
走过纸人身边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月光移了位置,纸人上半身隐在黑暗里,只有下半身的红裙摆被照亮。
裙摆...好像在飘?
李大胆停下脚步,凑近看。纸做的裙子平整地垂着,一动不动。
“真是眼花了。”他嘟囔着出门。
上完厕所回来,他顺手开了灯。刺眼的灯光下,纸人安安静静立在墙角,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正要关灯,突然僵住了。
纸人的脸...好像有点不一样?
刚才出门前,纸人的脸是微微低垂的。现在,它的脸抬起来了,正对着门口的方向。那双画出来的眼睛,依然闭着,但眼角的线条似乎...上扬了一点点?
像是在微笑。
李大胆的汗毛竖起来了。他一步一步挪到纸人面前,死死盯着那张宣纸脸。
“喂...小红?”他小声叫。
没反应。
他伸出手,想碰碰纸人的脸,手指在距离纸面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不知怎的,他不敢碰。
“幻觉,都是幻觉。”他关灯,冲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见纸人活了,在屋里走来走去;梦见纸人坐在床边,用纸手抚摸他的脸;梦见纸人和他拜堂,司仪是个纸扎的老头...
第二天早上,李大胆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在流水线上拧螺丝时,他还在想昨晚的事。
“李哥,昨晚没睡好?”旁边工友问,“又熬夜打游戏了?”
“嗯...算是吧。”
“要我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工友凑过来,“我老婆她表妹,刚离婚,带个孩子,你要不要见见?”
“带几个孩子?”
“一个,女孩,六岁。”
“抚养费谁出?”
“这个...得商量。”
李大胆摇摇头:“算了,我自己都养不活。”
下班回家,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才开门。屋里一切如常,纸人还立在墙角,姿势和早上出门时一模一样。
他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失望——失望什么?难道真指望纸人活过来?
煮面,吃饭,打游戏。晚上十点,他洗了把脸,准备睡觉。关灯前,他特意看了看纸人。
“晚安,小红。”
纸人静默。
睡到半夜,李大胆又醒了。这次不是被尿憋醒,而是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嚓...嚓...嚓...”
很轻,很有规律,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
他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声音是从墙角传来的——纸人的方向。
李大胆屏住呼吸,慢慢转过头。
月光下,纸人的轮廓清晰可见。它还在原地,但它的右手...在动。
纸做的右手,五指分明,正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背。动作很慢,很轻,宣纸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
李大胆的心脏跳得像打鼓。他想喊,嗓子发干;想动,身体僵直。
纸人抚摸了一会儿,停下了。然后,它的头缓缓转动——真的是转动,竹篾骨架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转向床的方向。
眼睛睁开了。
画出来的眼睛,睁开了。瞳孔的位置是两个空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李大胆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了三秒,然后——
“啊——!!!”
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摔下床,冲到门口,拧开门锁就往外跑。跑到走廊上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裤衩,又折回来抓了件外套。
在走廊里哆嗦了十分钟,李大胆慢慢冷静下来。他扒着门缝往里看——灯还关着,屋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要不...进去看看?”他自言自语,“万一是做梦呢?”
他摸到走廊灯的开关,“啪”一声打开。昏黄的灯光给了他一点勇气。他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
纸人立在墙角,眼睛闭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势端庄。
一切如常。
李大胆蹑手蹑脚走进去,绕着纸人转了一圈。纸人一动不动,就是普通的纸扎。
“真是做梦?”他挠挠头,“最近压力太大了?”
他回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纸人睁眼的画面。熬到天亮,他决定:今天就把这玩意儿处理掉。
但怎么处理?扔垃圾桶?烧了?
他想起旧货市场老头的话:“这玩意儿有点邪性。”
要不...送回去?
二、纸人开口说话
第二天上班,李大胆一直心不在焉,差点把螺丝拧错地方。工友看出他不对劲:“李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没事,就是没睡好。”李大力含糊道。
下班后,他抱着纸人箱子,又去了旧货市场。秃顶老头还在那儿,正跟人讨价还价。
“老板,这个...我想退了。”李大胆把箱子放在摊位上。
老头瞥了一眼:“退?不是说了不退不换吗?”
“可是...这东西...”李大胆压低声音,“它半夜会动!”
老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他:“动了?怎么动的?”
“手会动,眼睛会睁!”李大胆比划着,“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那我更不能收了。这东西认主,你请回去了,就是你家的人。再送回来,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一个纸人还能不高兴?”
“纸人怎么了?”老头突然严肃起来,“纸人也是人扎的,也有灵性。你当它是玩意儿,它可不一定这么想。”
李大胆急了:“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留着吧?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老头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指条路。城西有个扎纸店,老板姓陈,懂这些门道。你去找他,看他怎么说。”
“扎纸店?具体在哪?”
“西大街,胡同口,门口挂两个白灯笼的就是。”老头顿了顿,“去的时候,记得把纸人带上,态度恭敬点。”
李大胆没办法,只好抱着箱子又回家。一路上,他总觉得箱子里有动静,像是纸人在轻轻摇晃。
到家后,他把箱子放在地上,自己坐在床上,跟箱子大眼瞪小眼。
“小红啊小红,”他苦着脸说,“咱俩无冤无仇,你就别吓我了行不?我穷得叮当响,也没什么值得你惦记的。要不这样,明天我买点好纸好笔,给你重新画个妆,漂漂亮亮的,然后找个好地方把你供起来?”
箱子静悄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还是没动静。
李大胆松了口气,煮面去了。今晚他特意多加了个鸡蛋,算是给自己压惊。
吃完饭,他早早躺在床上,不敢关灯。眼睛盯着墙角那个箱子,眼皮越来越沉...
“相公。”
一个声音轻轻唤道。
李大胆猛地惊醒。灯还亮着,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做梦?
“相公,奴家口渴。”
声音又响起了。细细柔柔的,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分明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李大胆浑身僵硬,眼睛死死盯着箱子。
箱盖缓缓打开一条缝,一只纸手从里面伸出来,搭在箱子边缘。接着,纸人慢慢坐起身,从箱子里“站”了起来。
真的是站——竹篾骨架支撑着它,动作有些僵硬,但确确实实是自己动的。
纸人转向床的方向。眼睛睁开了,还是那两个空洞,但李大胆感觉它在“看”他。
“你...你会说话?”李大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纸人点点头,纸做的下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奴家是相公的妻子呀。”纸人的嘴没动,但声音确实是从它那里传来的,“相公买了奴家,拜了堂,就是夫妻了。”
“谁跟你拜堂了!”李大胆快哭了,“我就是买了个纸人,二十块钱!”
“二十文彩礼,也是彩礼。”纸人往前挪了一步,纸脚擦过地面,“既已成亲,相公为何要抛弃奴家?”
“我...我没有...”李大胆往后缩,“你先别过来!”
纸人停住了,头歪了歪——这个动作放在活人身上可能很可爱,放在纸人身上只显得诡异。
“相公怕奴家?”
“废话!你是纸人!纸的!会动!还会说话!”李大胆语无伦次。
纸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它慢慢转身,走向墙角,重新站好,背对着李大胆。
“相公若嫌弃,奴家便不打扰了。”
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委屈?
李大胆愣住了。他看着纸人单薄的背影,大红嫁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不知怎的,他心里竟生出一点愧疚感。
“那个...我也不是嫌弃...”他斟酌着措辞,“就是...太突然了。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纸人转过身,空洞的眼睛“望”着他:“相公愿意留下奴家了?”
“暂时...暂时留下。”李大胆补充,“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
“相公请讲。”
“第一,不准半夜吓我。”
“奴家遵命。”
“第二,不准...不准上我的床。”
纸人似乎愣了一下:“相公不愿与奴家同寝?”
“不愿意!”李大胆斩钉截铁,“你是纸的,我是肉的,睡一起像什么话!”
“...奴家明白了。”
“第三,明天我带你去见个懂行的,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纸人点点头:“全听相公安排。”
气氛缓和了一些。李大胆胆子大了点,试探着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小红吧?”
“奴家生前姓苏,名婉清。”纸人轻声说,“光绪二十年生人,十七岁病故,至今已一百零三年了。”
一百零三年!李大胆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怎么...怎么变成纸人的?”
“死后家人为奴家扎了纸人陪葬,烧化时出了差错,一缕魂魄附在了这纸人上。”苏婉清的声音幽幽的,“这一百年,奴家一直在等一个有缘人。”
“有缘人?”
“能看见奴家,能与奴家说话,能...接纳奴家的人。”苏婉清顿了顿,“相公是第一个。”
李大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他想了想,又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烧香?上供?”
“相公只需让奴家留在身边即可。”苏婉清说,“奴家会伺候相公,打理家务,做个好妻子。”
“打理家务?”李大胆乐了,“你会做饭?会洗衣服?”
“做饭不会,”苏婉清老实说,“火是奴家的克星。但收拾屋子、缝补衣物,奴家还是会的。”
李大胆看着自己这个狗窝一样的房间:脏衣服堆成山,泡面碗攒了三天没洗,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和废纸。
“行啊,那你收拾吧。”他存心想看纸人怎么干活。
苏婉清点点头,开始行动。她的动作很慢,但很仔细:先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堆在一起;然后把脏衣服一件件叠好——虽然叠得歪歪扭扭;最后去厨房拿了抹布,开始擦桌子。
李大胆看得目瞪口呆。纸人擦桌子时,纸手按着抹布,一下一下,动作僵硬但认真。水沾湿了宣纸,手部有些皱起,但她毫不在意。
擦完桌子,她开始扫地。没有扫帚,她就用纸手把灰尘拢到一起。
“停停停!”李大胆看不下去了,“你手都脏了!”
苏婉清抬起手,纸手上沾满了灰:“无妨,洗洗便好。”
“怎么洗?你是纸的,一洗就烂了!”
“相公放心,奴家不是普通的纸。”苏婉清走到水龙头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水下。水流冲过宣纸,灰尘被冲走,纸面居然没有破损,只是颜色深了一些。
李大胆凑近看,发现纸的表面有一层极薄的、透明的膜,像是涂了某种胶质。
“这是什么?”
“尸油。”苏婉清平静地说。
“噗——”李大胆差点吐出来,“什么油?!”
“尸油。扎纸时混入尸油,纸张便不易破损,还能附灵。”苏婉清解释,“相公莫怕,这是奴家自己的尸油。”
李大胆更想吐了。
“相公嫌弃奴家了?”苏婉清的声音低下去。
“没...没有...”李大力违心地说,“就是...有点突然。你先别洗了,休息吧。”
苏婉清擦干手,重新站回墙角:“相公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出门。”
这一夜,李大胆又没睡好。他时不时偷瞄墙角的纸人,纸人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像个真正的摆设。
但李大胆知道,它随时可能活过来。
三、扎纸陈老板
第二天是周六,李大胆请了半天假。他用一个大的黑色垃圾袋把纸人裹起来——苏婉清很配合,自己钻进袋子里——然后扛着出了门。
西大街在老城区,全是些弯弯绕绕的胡同。李大胆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看到了两个白灯笼。
灯笼是纸糊的,已经发黄,上面用墨笔写着“陈记”。
店门很窄,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堆满的纸扎品:童男童女、金山银山、宝马轿车...还有几个半成品的纸人,脸上还没画五官,空洞洞的,更吓人。
“有人吗?”李大胆探头问。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干瘦的老头从柜台后面站起来。老头大概七十多岁,戴着一副老花镜,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
“买东西?”老头声音沙哑。
“是陈老板吗?旧货市场的老王介绍我来的。”李大胆把垃圾袋放在地上,“我这儿有个...东西,想请您看看。”
陈老板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垃圾袋上:“打开。”
李大胆拉开袋口,苏婉清慢慢站了起来。她的纸衣在昏暗的店里显得格外鲜艳。
陈老板盯着她看了很久,脸色越来越严肃。
“你买的?”他问李大胆。
“嗯,二十块钱。”
“从谁那儿买的?”
“旧货市场,一个秃顶老头。”
陈老板点点头:“老王啊...他倒是会做生意。”他转向苏婉清,“姑娘,报个家门。”
苏婉清微微屈膝——纸做的腿弯曲时发出“咔”的一声:“奴家苏婉清,光绪年生人。”
“附灵多久了?”
“自奴家去世那日算起,一百零三年。”
“一直在这纸人里?”
“是。”
陈老板绕着苏婉清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她的纸衣:“上好的宣纸,竹篾骨架也扎实。这手艺...是我太爷爷那辈的。”
“您太爷爷?”
“陈家扎纸,四代传承。”陈老板说,“这纸人,应该出自我太爷爷之手。你看这凤冠的编法,这衣褶的处理...是他的手艺没错。”
李大胆听得云里雾里:“陈老板,那她现在...算是活的?”
“不算活,也不算死。”陈老板点了支烟,“一缕残魂附在纸人上,靠着执念维持存在。姑娘,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苏婉清沉默了一会儿:“奴家只想找个归宿。”
“归宿?”陈老板吐了口烟,“你已经死了,早该去投胎。赖在阳间,对你没好处。”
“奴家...不愿投胎。”
“为何?”
苏婉清不说话了。
陈老板叹了口气,对李大胆说:“小伙子,这纸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您。”李大胆苦笑,“她说要给我当老婆...”
“当老婆?”陈老板乐了,“你答应了?”
“我哪敢答应!可她赖上我了!”
陈老板想了想:“有两个办法。第一,我做法事送她去投胎,纸人烧掉。第二,你继续养着她,但得遵守一些规矩。”
“什么规矩?”
“首先,每月初一十五,要给她上香。香火是她的食粮,没有香火,她会越来越虚弱。”
李大力点头:“这个可以。”
“其次,不能让她见血。纸人沾了血,容易变成凶物。”
“明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老板盯着李大胆,“你不能负她。”
“负她?什么意思?”
“她既然认你作相公,你就要尽到相公的责任。”陈老板说,“不能对她不好,不能抛弃她,更不能...找别的女人。”
李大胆差点跳起来:“我还要对她负责?可她是个纸人啊!”
“在她心里,她就是你的妻子。”陈老板弹了弹烟灰,“你若负她,她会怨,怨气积累,纸人就会变成厉鬼。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李大胆脸都白了:“那...那我选第一个办法!送她去投胎!”
苏婉清突然开口:“相公真要赶奴家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纸人当然哭不出来,但那种委屈的感觉真实得让人心头发酸。
李大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陈老板看他这样,摇摇头:“你自己决定吧。我先把话说清楚:送她投胎,要做法事,得三千块。养着她,每月香火钱也就几十块。”
三千块!李大胆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我...我没那么多钱。”
“那就只能养着了。”陈老板掐灭烟,“小伙子,我看你人还不错,给你提个醒:这姑娘也挺可怜的,死了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个能看见她的人。你好好待她,她不会害你。说不定...还能给你带来点福气。”
“福气?”
“纸人认主,会护主。”陈老板说,“而且,她能帮你做些活,你不也省心?”
李大胆看着苏婉清。纸人静静地站着,大红嫁衣有些旧了,但依然端正。他突然想起昨晚她认真擦桌子的样子。
“行吧...我养。”他叹了口气,“但是陈老板,您得教我点基本的,比如怎么上香,有什么忌讳...”
陈老板点点头:“这个自然。你先去买点香烛,要檀香,不要蚊香。再买点朱砂,我教你画个符,镇宅保平安。”
从扎纸店出来,李大胆背着一个大包,里面是陈老板给的各种“装备”:一捆檀香、一包朱砂、几刀黄纸,还有一个小香炉。
苏婉清还是裹在垃圾袋里,被他扛在肩上。
“相公辛苦了。”她在袋子里说。
“不辛苦,命苦。”李大胆嘟囔。
回到家,他按照陈老板教的,在墙角设了个简单的香案:一个小桌子,铺上红布,摆上香炉。苏婉清站在香案后面,像个供奉的神像。
“以后你就站这儿。”李大胆说,“初一十五给你上香,平时...平时你就自己待着,别乱动。”
“奴家遵命。”
李大胆点上三炷香,插进香炉。青烟袅袅升起,苏婉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纸做的胸膛微微起伏。
“谢谢相公。”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满足。
从那天起,李大胆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每天早上出门前,他会给苏婉清上一炷香——陈老板说,早上阳气盛,香火能让她白天也保持清醒。晚上回来,会发现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脏衣服洗了晾了,连破了洞的袜子都被补好了——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
苏婉清真的在学做家务。她不能碰火,就看着李大胆做饭,默默记下步骤。不能沾水太久,就发明了独特的洗衣方法:把衣服泡在盆里,用棍子搅动,然后让李大胆帮忙拧干。
最让李大胆惊讶的是,苏婉清会写字。她用李大胆的圆珠笔,在废纸上练习——宣纸手握住塑料笔,动作僵硬,但写出来的字工整秀气,是标准的簪花小楷。
“你识字?”李大胆问。
“奴家生前读过几年私塾。”苏婉清说,“《女诫》、《列女传》都读过。”
“那你...会不会背诗?”
“会一些。”苏婉清想了想,轻声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李大胆听不懂,但觉得挺好听。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大胆渐渐习惯了家里有个纸人老婆。虽然还是有点瘆得慌,但苏婉清确实安分守己,从不吓他,还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甚至开始跟她聊天。晚上打游戏时,会跟她说说厂里的事;发工资了,会跟她炫耀一下;遇到烦心事,也会吐槽两句。
苏婉清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她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温温柔柔的,让李大胆觉得...不那么孤单了。
直到那个周五晚上,出了件事。
四、护主的纸人老婆
那天李大胆加班,晚上九点才下班。走到出租屋楼下,看见几个混混蹲在路边抽烟,是他最烦的那种:染着黄毛,纹着身,嘴里不干不净。
他本想绕过去,一个混混却拦住了他。
“哟,这不是李大胆吗?听说你最近发财了?”
说话的是赵四,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头子,以前跟李大胆一个厂,因为偷东西被开除了。
“发什么财,就那点工资。”李大胆想走。
赵四伸手拦住:“别急着走啊。哥几个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我没钱。”李大胆说。
“没钱?”赵四冷笑,“我可听说,你最近买了个宝贝,二十块钱淘的,转手能卖好几万。拿出来看看?”
李大胆心里一沉。肯定是旧货市场那个秃顶老头说出去的!
“就是个纸人,不值钱。”他说。
“纸人?我看看。”赵四使了个眼色,两个混混一左一右架住李大胆,另一个往楼上冲。
“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东西!”李大胆挣扎。
“你的?现在是我的了!”赵四狞笑。
李大胆急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就往楼上跑。混混们在后面追。
冲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手抖得插不进锁眼。眼看混混们追上来了,他一咬牙,用力一拧——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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