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替阎王收债,新娘来讨命(1/2)
民间传闻,替阎王收债者须扮小丑,笑脸迎人。
笑越欢,债越清。
我扮了三年小丑,为阎王收了无数债,从未失手。
直到今夜,最后一单的目标竟是我自己。
镜子中,小丑妆容逐渐剥落,露出我本来的脸。
而债主,正是三年前,被我亲手送入地府的新娘。
她歪着头,大红嫁衣滴着水,轻声说:“相公,阴间彩礼涨价了,我回来补个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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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粘稠得像泼翻的墨,风也死了,空气里一股子甜腻到发齁的烂水果味儿,混着老房子特有的陈年灰尘气,堵得人喉咙发紧。这条背阴老街,是城市身上的盲肠,烂了,臭了,没路灯,只有对面歌舞厅那块“夜来香”的破霓虹招牌,年久失修,时不时抽筋似的“滋啦”一下,闪点绿不绿、红不红的光,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些扭来扭去、没骨头的影子。
我,就杵在这片影子的最深处。
脸皮被厚厚的油彩糊着,腻得慌。惨白的底子,嘴角咧到耳根,血红血红的,眼角下两滴泪珠子画得又大又圆,靛蓝色,这会儿瞧着跟俩瘀青似的。一头橘红色的假发,卷得张牙舞爪,活像顶了团火焰山。鼻头那颗红球,随我呼吸微微颤着。身上这五彩连体裤,空荡荡,被夜里的湿气一闷,冰凉黏腻,贴在肉上,忒不舒坦。
小丑。替底下那位“大老板”阎王老子收债的小丑。专收那种阳间律法够不着、活人良心忘了秤的债。
手里拎的不是气球,是个老掉牙的黄铜保险箱,沉得很,坠手。箱子里装着今晚的“货”。
目标在前头那栋快趴下的三层砖楼里,墙皮掉得跟牛皮癣似的,爬山虎的枯藤缠得密不透风,像张勒死人的网。整栋楼黑黢黢,只有三楼右边一扇小窗户,透着点黄豆大的、哆哆嗦嗦的黄光。
最后一单了。干完这票,就能跟这身行头,跟这日夜颠倒、见不得光的活计说拜拜。
我提了口气,那甜腻腐烂味儿直冲脑门。抬脚,小丑鞋大头翘起,鞋帮上几颗小铃铛,“叮铃”一声轻响,脆生生的,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格外瘆人。
刚迈出一步,左手腕子上那块阎王殿配发的“阴差通勤专用”电子表,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一下,蓝汪汪的光,映得油彩更诡异了。表盘上跳出一行小字:
【温馨提示:尊贵的编号74收债员,您已完成绩效指标99.99%。最后一单,请保持专业微笑,注意情绪管理。预祝解约愉快,再入轮回,前程似锦哦~ (^_^)】
后面还跟了个颜文字笑脸。
我嘴角抽了抽,这地府的行政文书风格,几百年了还是这么一股子不伦不类的味儿。还情绪管理?我这会儿只想赶紧交差,把这身皮扒了,找个地儿晒晒——假如我这半人半鬼的玩意儿还需要晒太阳的话。
“叮铃…叮铃…”
铃铛声有节奏地响着,我摸黑进了楼。楼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点腐烂气更浓了,还混着尿臊味。杂物绊脚,我走得稳当,三年了,啥破烂环境没钻过。
二楼转角,黑暗里好像有东西“窸窣”动了一下。我没停,眼皮都懒得抬。干这行,忌讳东张西望,容易看见不该看的。只要债簿上的名字没勾,时辰没到,一般脏东西懒得招惹我们这种“官方”的。
到了三楼,那点黄光从门缝底下漏出来。门是旧木门,漆掉光了,贴了个倒“福”,年头久了,红纸变白纸,像个咧开的、没牙的嘴。
我站定,心里最后过了一遍信息:王德贵,六十七,寿终(非正)。欠阴德三斤七两,利滚利,逾期…嗬,够久的。没错了。
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下,不轻不重。
里头黄光晃了晃,没声。只有那甜烂味儿更积极地往外钻。
我咧嘴,让油彩笑容咧到最大,用那种电视购物频道里打了鸡血似的欢快调子喊:“晚上好呀尊敬的客户!您的‘终极轻松无忧套餐’到啦!限时秒杀,错过等一辈子哦亲!”
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耗子在破棉絮里钻。接着,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蹭,挪到门后。
“谁…谁啊?” 声音苍老,沙哑,像破风箱。
“送温暖的!” 我晃了晃保险箱,铃铛叮铃,“王德贵老先生是您吧?您预订的‘往生极乐单程票’,vip专送,服务到家!开开门,签收一下呗,保证流程丝滑,无痛衔接!”
门缝里嵌进一只浑浊的眼珠子,瞳孔缩得像针尖,满是惊疑和冻僵了的恐惧。眼珠子上下滚了滚,把我这身行头看了个遍。
“你…你到底是…” 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欢乐大使!” 我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其实是从袖管滑出来的)拈出一张暗黄色、带熏香味儿的单据,凑到门缝前,“您看,订单号都在这儿呢,王德贵,身份证xxxxxxxxxxxxxxx,地址无误。咱地府的大数据系统,从来不会搞错客户!”
那只眼睛盯着单据,喉咙里“咯咯”两声,像是被痰卡住了。门,终于不情不愿地,又开了点。
一个干瘪得像核桃的老头,裹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侧身让我进去。
屋里小,家具破旧但整齐得反常。唯一的亮是桌上那盏绿罩子台灯,灯罩边还破了个洞,光晕昏黄,把影子投在墙上,放得老大,晃晃悠悠。
老头自己挪到床边坐下,指了指屋子中间一张磨得发亮的方凳。
我坐下,保险箱放脚边,单据搁膝盖上,双手交叠,保持完美笑容看着他。
王德贵眼神躲闪,呼吸急促,手指头抠着膝盖。“我…我还!我有东西!” 他突然激动起来,哆嗦着从床头摸出个带锁的小木匣,开了锁,捧出一堆零碎——有点暗淡的金饰,两块混浊的玉佩,还有两个小瓷瓶。
“这些…这些够不够?都抵债!还有这个!” 他抓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更浓烈、更纯粹的甜腐恶臭冲出来,里面是半罐子暗红发黑的粘稠膏体,“我炼的‘血膏’!好东西!能延寿!都给你!再宽限几年…就几年!”
他往前递,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笑容弧度精准,纹丝不动,轻轻摇头:“王先生,规矩就是规矩。咱只收‘本金’。您这些…嗯,‘土特产’,不在报销目录里。而且您这‘血膏’…” 我吸了吸鼻子,欢快地说,“原材料好像涉及非法猎捕保护动物啊?咱大老板最近狠抓环保风纪,这要是查出来,罪加一等哦。”
王德贵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噗”一下灭了,整个人垮下去,瘫在床沿,抱着他那堆“宝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哭,又像是笑。
“环保…风纪…嗬嗬…我当年…吃那些‘合规’的苦头的时候…谁跟我讲风纪…” 他嘟嘟囔囔,声音含混。
我不催,耐心等着。绿罩台灯的光似乎又暗了一点点。
终于,他没声了。慢慢抬起头,脸上只剩下麻木。
“时候…到了?”
“您看,这都超时多久了,违约金都够买几套‘套餐’了。” 我笑着,弯腰提起保险箱。
王德贵颤巍巍站起来,像截枯木。最后看了一眼这屋子,眼神空空洞洞。
我转身走向门口,他在后面跟着,脚步虚浮。
到门边,我回头,咧开血红的嘴:“感谢您使用地府直达服务!祝您旅途愉快,下辈子注意信用记录哦!”
拉开门,我走出去。王德贵迈过门槛,反手带门。
“吱呀——咔哒。”
门合上了,把光、气味、还有一条枯朽的命,关在了里头。
楼道还是那么黑。我走在前,铃铛“叮铃”响。王德贵跟在后面,只有粗重断续的喘息。
下到一楼,锈铁门就在眼前。我伸手去推。
就在门开,外面那点污糟霓虹光混着更浓的黑暗涌进来的刹那——
“嗷——!”
身后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一股带着腥臭的恶风猛地抓向我后颈!
老小子果然不甘心!
我都没回头,拎着保险箱的手臂顺势向后一抡!
“噗叽。”
一声闷响,像打烂了个装满湿泥的破口袋。
一切动静戛然而止。
我这才慢悠悠转过身。地上,王德贵不见了,只剩一小堆灰黑色的、正在迅速失去形状的灰烬。一点暗红微光闪了闪,灭了。
“啧,说了要合规。” 我对着灰烬摇摇头,欢快的语调没变,“暴力抗法,这下连摇号投胎的资格都没啦,直接罚没,充公。”
弯腰,摸出那个黑玉小葫芦,对着灰烬虚虚一引,一缕精纯黑气投入葫芦口。“啵”,塞上。
搞定。
拍拍裤腿(虽然没啥灰),我跨过那堆灰,走出了铁门。
重新站在老街的黑暗里,夜风黏糊糊的。对面“夜来香”的霓虹招牌,“滋啦”,又闪了一下,绿光照在我油彩斑驳的脸上。
最后一单,完成。
心里头那块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咯噔”松了一下,但没落地,反而悬得更空了。有点茫然。自由了?然后呢?
手腕上的电子表又亮了:【恭喜编号74收债员!绩效达标!请于丑时三刻前至‘忘川路777号中转站’办理解约手续,上交装备。逾期将产生滞纳金,并可能影响您的轮回信用评分。】
还带滞纳金?可真行。我撇撇嘴,抬脚准备离开这鬼地方。
“叮铃。”
左脚鞋跟的铃铛,自己响了一声。清脆,突兀。
我脚步一顿。这铃铛是“业务状态感应器”,除非…
我皱眉,环顾四周。老街死寂,无人无鬼。
低头,看向手里的黄铜保险箱。
箱子…好像有点不对劲。提着的手感,不再是之前那种沉甸甸的冰冷死物感,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阴凉的…滑腻?像摸着块浸了井水的玉石。箱体表面那些古朴的花纹,在对面惨绿霓虹的映照下,隐隐约约,像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我心头莫名一紧。这感觉不对。完成收割后,箱子应该彻底“沉寂”,等待上交清空。不该有“活性”。
我停在原地,没动,先仔细感知。风还是黏的,霓虹还在抽,没别的异常。
只有手里的箱子。那丝滑腻感越来越清晰,而且…箱子好像在极其轻微地…震动?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微弱的、诡异的节奏感。
像是…心跳。
我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法器哪来的心跳?
定了定神,我决定不再耽搁,赶紧去中转站。也许真是最后一单,心神不宁,错觉。
迈步。
“叮铃!叮铃铃!”
两只鞋跟上的铃铛同时疯狂响了起来!短促,尖厉,是最高级别的预警!
几乎同时!
左手提着的黄铜保险箱,骤然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嘶啊!”
剧痛让我本能地松手!
“哐当!”
箱子脱手,重重砸在石板路上!箱盖,竟然被摔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气味从缝隙里汹涌喷出!比王德贵屋里那甜腐味浓烈百倍!里面混杂着陈年血锈的腥,还有一种…一种极其淡雅、却让我灵魂深处都开始颤抖的冷香!那是我埋藏了三年,不敢触碰的记忆的味道!
我脸上的小丑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凝固。油彩好像瞬间变成了干裂的泥壳,绷得脸皮生疼。
我死死盯着地上的箱子。
箱盖缝隙里,是无边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点猩红的光,幽幽亮起。不是王德贵那种暗红,是艳丽、纯粹、冰冷刺骨的红,像血,又像地狱最深处开的花。
借着霓虹的余光,我看见箱子内衬的暗红绒布上,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薄薄的。
像一张…纸?
我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那轮廓…那大小…
那是一张对折着的,暗黄色的…单据?
和我用来“确认”王德贵身份的那张,样式几乎一样!唯一不同是,这张单据的边缘,晕染着一圈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谁的单据?!这箱子刚才只收了王德贵!
脑子“嗡”的一声,无数记忆碎片开始冲撞。不对!流程绝对不对!债务人的“凭证”会被箱子直接吸收转化,不会留下实体单据!这张是哪儿来的?!
那点猩红的光芒,就是从对折单据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它在动。
极其缓慢,那张暗黄色单据,像被无形的手推动,从箱子里…滑了出来。轻飘飘,落在潮湿肮脏的石板上。
就落在我的小丑鞋尖前。
那混合着甜腐、血锈与冷香的气息,浓烈到几乎将我淹没。鞋跟上的铃铛彻底哑了,像被掐住了脖子。
我喉咙发紧,脸上的油彩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底下爬。我动弹不得,只能盯着那张单据。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无风自动,缓缓地…打开了。
完全摊平。
昏光下,我看清了上面的字。不是写上去的,更像是烙上去的,字迹弯曲古怪,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律动感。
最上方:【债契】。
下面:
债务人:林九(曾用名:林小凡)
我的呼吸,停了。血液倒流,四肢冰凉。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巨响,撞得胸膛生疼。
林九…林小凡…
我的名字。我生前的名字。这不该被任何“人”或“非人”知晓!除了…除了…
目光僵硬下移。
债主:苏婉(已殁)
债务标的:命债一条。
借贷日期:庚寅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
约定偿还方式:生生世世,永坠无间。(未清偿)
备注:债主自愿放弃轮回,化厉亲索。契成。
庚寅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
我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画面炸开!大红喜字!冰冷的雪花!摇曳的烛火!女子凄厉到极点的哭喊!还有…还有我那双沾满温热液体、抖个不停的手…
不…不是的!那笔债…我以为…我以为已经还了!我用这三年,收了那么多脏债,我以为…快要抵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张债契会在这里?!苏婉…她应该…应该早就…
思维彻底混乱,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头顶。我想跑,脚却像生了根。
债契上的字迹,在那点猩红幽光下,开始变化。新的字迹浮现,墨色淋漓:
即时催缴。
清偿地点:镜前。
清偿方式:以面相见,以命相抵。
字迹落定——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我脸上传来。
我下意识抬手,摸向脸颊。
指尖触感不对。不再是油彩的滑腻,而是干燥、翘起的边缘。
低头看,一点猩红的、细碎的油彩粉末,沾在指尖。
我猛地抬头,看向街道对面。歌舞厅那面肮脏的落地玻璃窗,勉强映出人影。
玻璃窗里,一个穿着五彩小丑服、顶着橘红乱发的身影。
但那脸上…
右脸颊,厚重的白色油彩,正以我摸过的地方为中心,龟裂出蛛网般的细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剥落下来,露出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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