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老镜子会骂人(2/2)
网店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李富贵尝到了诚信经营的甜头,彻底改了以前的坏毛病。他还把镜子的话当座右铭,打印出来贴在办公室:“做生意如做人,心术不正,做什么都白搭。”
村里人发现李富贵变了,不再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商贩,而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有人问他是怎么开窍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被镜子骂醒的。”
这事传开后,祠堂的镜子更出名了。不仅本村人,连外村人都慕名而来,想听听镜子怎么说。但镜子很挑,不是谁都搭理——做亏心事的,骂;心诚的,指点两句;凑热闹的,理都不理。
村支书看这架势,干脆搞起了“镜子文化旅游”,把祠堂整修了一番,定了规矩:每周一三五开放,想照镜子的得预约,还得捐点香火钱。
李富贵主动承包了祠堂的维护费,说是报恩。
腊月二十三,小年,村里祭祖。祠堂里挤满了人,香烟缭绕,供品摆了一桌。仪式结束后,村支书提议:“咱们请镜子说几句,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
李富贵有点担心:这么多人,镜子肯说话吗?
没想到,镜子真开口了,声音洪亮,整个祠堂都听得见:“李家村的父老乡亲们,又一年啦!”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回应:“镜大爷过年好!”
“好什么好?”镜子突然变了语气,“我说你们啊,一年到头,干的那些事,真当我不知道?”
祠堂里瞬间安静了。
“李老二!”镜子点名,“你偷砍后山的树,当我不知道?赶紧去自首,不然开春雷劈你!”
李老二脸刷地白了,“扑通”跪下了。
“王秀英!”镜子又点一个,“你背后说你婆婆坏话,说得那个难听啊!老人家容易吗?赶紧道歉去!”
王秀英捂着脸跑了。
“赵小虎!考试作弊!张翠花!传闲话!钱有财!欠钱不还!……”
镜子一口气点了十几个人,个个击中要害。被点到的人有的羞愧,有的害怕,有的当场认错。
骂完了,镜子语气缓和下来:“不过呢,今年咱村整体还不错,没出大事,收成也好。希望来年,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我也省省力气,少骂几句,多活几年。”
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起来。
“最后说句吉祥话。”镜子清了清嗓子,“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做人要坦荡。心正运气旺,家和万事兴!”
“好!”祠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祭祖结束后,李富贵留下打扫。他一边擦供桌一边对镜子说:“镜大爷,您今天真威风。”
“威风什么?累死我了。”镜子抱怨,“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镜面都快裂了。”
李富贵笑了:“那您休息休息。对了,我一直想问,您到底是什么……东西?”
镜子沉默了很久,久到李富贵以为它不会回答了。
“我啊,就是一面镜子。”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但又不是普通的镜子。我见过太多人,太多事,慢慢就有了灵性。人心里的善与恶,真与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些人需要骂醒,有些人需要指点,我就尽点力。”
“那您……会一直这样吗?”
“镜子嘛,总有碎的一天。”声音很平静,“但碎了也没什么,灵性不灭,换个形式存在罢了。说不定哪天,你买的某面新镜子,就是我呢。”
李富贵心里一动:“那我怎么认出您?”
“不用认。”镜子笑了,“只要你心里有杆秤,分得清是非对错,我在不在,都一样。”
这话让李富贵沉思了很久。
春节,李富贵带女朋友回村见家长。女孩叫陈静,是个小学老师,文文静静的。李富贵特意带她去祠堂,见见那面“媒人镜”。
“静静,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镜子。”李富贵介绍。
陈静好奇地看着镜子,镜子里映出她清秀的脸。
“镜大爷,这是我女朋友,陈静。”李富贵说。
镜子看了很久——是真的“看”,李富贵能感觉到镜面有种审视的目光。
“姑娘不错。”镜子终于开口,“比你强多了。”
李富贵嘿嘿笑:“是是是。”
“不过……”镜子话锋一转,“姑娘,你真想好了?跟这傻小子过一辈子?”
陈静脸红了,小声说:“他……他挺好的。”
“现在还行,以前可不怎么样。”镜子毫不留情,“卖假货、耍心眼、满嘴跑火车……”
“镜大爷!”李富贵急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镜子笑了:“行行行,给你留点面子。姑娘,这小子本质不坏,就是需要人管着。你管严点,别让他走歪路。”
陈静认真点头:“我会的。”
从祠堂出来,陈静小声问李富贵:“镜子真会说话啊?”
“嗯,只有心诚的人能听见。”李富贵牵起她的手,“以后咱们常来,让镜子监督我,省得我犯错误。”
陈静笑了:“那敢情好,我省心了。”
婚礼那天,李富贵真的往祠堂送了一面小镜子——是婚庆公司送的喜镜,背面刻着“囍”字。他把小镜子挂在老镜子旁边,说:“镜大爷,给您找个伴,省得您孤单。”
老镜子哼了一声:“谁要伴?我自己清净着呢!”
但李富贵看见,两面镜子的镜面,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光。
婚后,李富贵和陈静在城里安了家,但每个月都会回村看看。每次回村,李富贵必去祠堂,跟镜子说说话,汇报汇报近况。
镜子还是那样,该骂骂,该夸夸,像个严厉又慈祥的长辈。
三年后的清明节,李富贵带着两岁的儿子回村祭祖。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看见祠堂里的镜子,摇摇晃晃走过去,伸出小手摸镜面。
“宝宝,不能摸。”李富贵赶紧拉住他。
镜子却说话了:“让他摸,没事。”
李富贵一愣,松开手。小家伙的手贴在镜面上,镜子里的“他”也伸出小手,两只小手隔着镜面“贴”在一起。
“这孩子不错。”镜子说,“眼神干净,心地纯良。好好养,别教坏了。”
“一定。”李富贵郑重承诺。
“富贵啊。”镜子突然叫他,“有件事得告诉你。”
“您说。”
“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了。”镜子的声音有些疲惫,“镜面最近老是发昏,看东西模糊,说话也费劲。估计是到年头了。”
李富贵心里一紧:“那……那怎么办?能修吗?”
“修不了。”镜子笑了,“万物有寿,镜子也一样。我活了快两百年了,够本了。”
“可是……”
“别可是了。”镜子打断他,“记住我跟你说的:做人要正,做事要诚。这话传给你,你再传给孩子,代代传下去,比什么镜子都管用。”
李富贵眼圈红了:“镜大爷……”
“行了,大老爷们哭什么?”镜子笑骂,“带儿子出去玩吧,我睡会儿。”
李富贵抱着儿子走出祠堂,回头看了一眼。镜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静静挂着,镜面映着空荡荡的祠堂,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那天晚上,李富贵做了个梦。梦里,镜子跟他说:“我要走了,但别难过。镜子的灵性不在镜子里,在照镜子的人心里。你心里有杆秤,我就永远在。”
醒来后,李富贵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他接到村支书电话:“富贵,快来祠堂!镜子……镜子裂了!”
李富贵赶到祠堂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老镜子还挂在墙上,但镜面上多了一道裂缝,从左上角斜到右下角,像道闪电。
“什么时候裂的?”李富贵问。
“不知道,早上我来开门就看见了。”村支书叹气,“请人看了,说是年代太久,热胀冷缩,自然开裂。”
李富贵走近镜子,轻轻摸了摸裂缝。镜面冰凉,但裂缝处有点粗糙。
“镜大爷?”他小声唤道。
没有回应。
他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声音。
镜子真的“休息”了。
村里人都很惋惜,说少了面“照妖镜”,以后做亏心事的人该嚣张了。但奇怪的是,自从镜子裂了后,村里风气反而更好了——大家都说,镜子虽然不说话了,但还在看着呢,不能乱来。
李富贵出资,给镜子做了个玻璃罩子,防尘防碰。祠堂照常开放,来看镜子的人还是很多,虽然它不再说话,但站在那里就是一种象征。
一年后的春节,李富贵又带儿子回村。小家伙三岁了,说话利索了,跑进祠堂就喊:“镜爷爷!镜爷爷!”
李富贵苦笑:“宝宝,镜爷爷睡着了,不说话了。”
“为什么呀?”
“因为镜爷爷累了,要休息。”
小家伙似懂非懂,踮着脚看镜子。突然,他指着镜子说:“爸爸,镜爷爷笑了!”
李富贵一愣,凑近看。镜面映着祠堂的烛光,那道裂缝在光影中,确实像个上扬的嘴角。
他笑了,抱起儿子:“对,镜爷爷笑了。因为宝宝是个好孩子,镜爷爷高兴。”
走出祠堂,夕阳正好,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李富贵回头看了一眼,镜子在暮色中静静挂着,镜面映着最后一抹余晖,温暖而安详。
也许镜子真的还在,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
也许它就在每个知错能改的人心里,在每个诚实守信的人眼里,在每个善良正直的人身上。
李家村的老镜子,就这样成了一个传说。人们茶余饭后还会说起它,说它怎么骂人,怎么媒人,怎么照出人心里的鬼。
但更多的时候,人们是用它来教育孩子:“做人要正,做事要诚,不然啊,镜子都看不起你。”
而镜子自己,静静地挂在祠堂里,看着一代又一代人来了又去,看着善与恶,真与假,在时光中交替上演。
它不再说话,但它说过的话,还在村里流传。
它不再骂人,但它立下的规矩,还在心里扎根。
也许这就是一面镜子的使命——不是永远光亮如新,而是在破碎之前,照见过真实,映照过人心,留下过回响。
足够了。
李富贵想,一面镜子能活成这样,真的足够了。
而他,会把这个故事讲给儿子听,等儿子长大了,再讲给孙子听。
让那面会骂人的老镜子,永远活在故事里,活在记忆里,活在一代代人的心里。
镜子的故事,还会继续。
在每一个照镜子的人眼里。
在每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