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锁龙井盖(2/2)

林平安强作镇定,按照册子上的记载,检查石柱上的符文。大多数符文已经模糊不清,需要重新刻画。

“得把这些链子接上,再把符文补全。”他说,“不然等它挣脱了,整个龙城都得完蛋。”

“怎么接?咱们又不会打铁!”

“我会。”林平安说,“我爷爷教过。但这儿没炉子没工具...”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剧烈翻腾起来。那个巨大的阴影猛地冲上来,撞向一根石柱。

“轰隆!”

石柱剧烈摇晃,上面的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水面炸开,露出一截布满青黑色鳞片的躯体,粗如水缸,上面粘着水草和淤泥。

王胖子尖叫一声,掉头就跑。林平安也想跑,但脚下像生了根。他看着那截躯体,脑子里突然闪过爷爷的话:“地龙不是恶兽,它只是睡醒了想翻身。咱们锁它,不是害它,是让它多睡会儿,等人搬走了再醒...”

就在这时,水面下传来一个声音,低沉、浑浊,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的:

“放...我...出...去...”

林平安浑身汗毛倒竖。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

“你是谁?”他颤声问。

“我是...这城。”声音断断续续,“我睡了...太久...身上压了...太多东西...难受...”

林平安愣住了。他想起龙城这些年的变化:高楼越盖越多,地铁越修越深,地下停车场一层接一层...如果地下真有这么个大家伙,它确实该难受。

“你出来会怎样?”他问。

“翻身...舒服...”声音说,“但上面...会塌...”

果然。林平安看着那些快要断掉的铁链,心里有了决定。

“你再忍忍。”他说,“我想办法让你舒服点,但你不能出来。上面有好几十万人,不能塌。”

水面下的阴影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沉了下去。

“快...点...”声音渐渐消失,“我...快...忍...不...住...了...”

水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石柱上的裂痕和快要断掉的铁链,证明那不是幻觉。

林平安找到瘫在隧道里的王胖子,把他拖出下水道。回到地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下面...下面真有...”王胖子语无伦次。

“有。”林平安疲惫地说,“而且它快憋不住了。”

“那怎么办?报警?找政府?”

“没用。这种事说出去,谁信?”林平安看着手中的铁链,“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

“咱们?就咱俩?”王胖子快哭了,“老林,那是龙!不是泥鳅!”

“所以我需要帮手。”林平安说,“需要信得过的人,嘴要严,胆子要大。”

王胖子想了想:“我倒认识几个...都是老街坊,最近都做噩梦,也都买了铁链子。”

“把他们找来。”林平安说,“但别说实话,就说...就说市政有个秘密工程,需要志愿者。”

“这能有人信?”

“试试吧。”林平安苦笑,“总比说‘咱们要去修锁龙的链子’强。”

第四章 修补封印

三天后,林平安家后院。

炉火熊熊,热浪扑面。五个人围在锻炉旁,看着林平安把一截新打的铁链接在旧链上。

除了王胖子和林平安,还有三个人:赵大爷,退休的钳工,手巧;刘婶,卖早餐的,但年轻时在钢铁厂干过,懂点冶金;吴技术员——对,就是那个市政的吴技术员,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林叔,您别瞒我了。”吴技术员当时说,“我是学地质的,早就发现龙城地下的异常。最近那些怪事,还有您打听老井盖的事...我就猜到了。”

于是队伍扩充到五人。

“这链子真能锁住那玩意儿?”赵大爷看着手里的铁链草图,啧啧称奇,“这纹路我没见过,不像汉字,也不像符文。”

“是锁龙纹。”林平安边打铁边解释,“我爷爷说,这种纹路能传导震动,把地龙翻身的力道分散到九根柱子上,不让它集中在一处。”

“就跟减震器一样?”吴技术员问。

“差不多。”林平安把烧红的铁链浸入冷水,滋啦一声白烟升腾,“但光接链子不够,还得下去把符文补全,那才是关键。”

刘婶看着炉火,突然说:“我昨晚上又做梦了。梦见那东西在哭,说身上疼。”

众人都沉默了。这几天,大家轮流下去看过,虽然没再听到那个声音,但能感觉到水下的焦躁和痛苦。它翻身的频率越来越快,锁链的呻吟声也越来越频繁。

“今天链子就能打好。”林平安说,“明晚下去。吴技术员,装备准备好了吗?”

吴技术员点头:“潜水服、氧气瓶、防水手电,还有水下焊接设备——虽然不知道对石柱有没有用。”

“符文怎么刻?”赵大爷问,“石柱子那么硬。”

“用这个。”林平安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套凿子,乌黑发亮,不知什么材质,“我爷爷留下的,说是专门刻锁龙符的。”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晚。

夜里,林平安又做梦了。这次他站在石台上,看着九根柱子全部断裂,铁链碎成齑粉。水面上浮起一个巨大的头颅,似龙非龙,眼睛黄澄澄的,看着他,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帮...我...”它说。

林平安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色正好,他看着那轮明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地龙偏偏这时候要翻身?

他翻出《锁龙纪事》,借着月光细看。在民国二十六年那次记录的后面,有一行小字,之前没注意:“地龙翻身,百年一周期。然若逢月食、地动、或人间怨气积聚,亦可能提前。”

怨气积聚?

林平安想起这些年龙城的变化:老街区拆迁,古建筑拆除,地下水过度开采,污染...还有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对这座城市心怀怨恨的人。

也许地龙感受到的,不只是物理上的压迫,还有这座城市的“情绪”?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第二天晚上十点,五人小组再次来到井下。

这次装备齐全:潜水服、氧气瓶、水下照明灯,还有那套新打的铁链和凿子。吴技术员甚至带了台小型发电机,用来给焊接设备供电。

地下空洞里,气氛比上次更压抑。水面波动剧烈,石台震动不断,断裂的铁链在水里甩动,抽得水花四溅。

“开始吧。”林平安说,“赵大爷、刘婶,你们接链子。吴技术员,你准备焊接。王胖子,你放哨——注意水面,有动静马上喊。”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赵大爷和刘婶不愧是老工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一截新链子接在断口处。吴技术员的水下焊接设备派上了用场,虽然效果不如陆地上,但勉强能把接口焊牢。

林平安则拿着凿子,在石柱上刻画那些古老的符文。凿子出奇地锋利,在坚硬的石头上如切豆腐,每一笔都深入石中,泛着微光。

刻到第三根柱子时,异变突生。

水面突然炸开,那截布满鳞片的躯体再次出现,这次更近,几乎擦着石台边缘过去。巨大的力量掀起浪头,把正在焊接的吴技术员冲了个趔趄。

“小心!”王胖子尖叫。

林平安死死抱住石柱,才没被冲下去。他抬头,看见水面下那双黄澄澄的眼睛,正盯着他,眼神复杂——有痛苦,有哀求,还有一丝...愤怒?

“快...点...”声音又在他脑子里响起,这次更急切,“我...控制...不住...”

“再坚持一下!”林平安大喊,也不知它能不能听见,“还有两根柱子!”

众人加快了速度。赵大爷的手被铁链划破了,血滴进水里,迅速扩散。奇怪的是,血水所到之处,水面竟然平静了片刻。

“血...”林平安突然想到什么,“册子上说,锁龙符最后要用血来激活!”

他咬破手指,把血涂在刚刻好的符文上。血液渗进石纹,发出暗红色的光,整根柱子微微震动,拴在上面的铁链“铮”地绷直,比之前牢固了许多。

“有用!”他大喜,“快,大家都来!把血涂在符文上!”

众人纷纷效仿,咬破手指,把血涂在石柱上。五人的血混在一起,沿着符文流淌,渐渐点亮了九根柱子。

当最后一笔符文被血染红时,整个空洞震动起来。不是地龙挣扎的那种震动,而是某种共鸣,像是整个空间都在嗡鸣。

水面下,那个巨大的阴影缓缓下沉,动作变得轻柔。铁链不再呻吟,石台停止震动。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平静得不可思议。

“成...成功了?”王胖子喘着粗气。

林平安刚想点头,突然看见水面下,那双黄澄澄的眼睛最后一次浮现,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谢...”声音在脑子里响起,然后渐渐远去。

水面彻底平静了。

第五章 新的开始

一个月后,龙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井盖不再渗红水,腥气消散了,那些做噩梦的街坊也睡得安稳了。老李头后来在下游的一个排水口被找到,昏迷不醒但还活着,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说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在很深的水里游泳。

市政发布通告,说最近的下水道异常是由于管道老化,已经全面检修完毕。至于那些买铁链的街坊,都说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觉得需要根链子。

只有五人小组知道真相。

他们定期聚会,在林平安的后院,围着那已经冷了的锻炉,喝喝茶,聊聊近况。没人再提那晚的事,但彼此心照不宣。

吴技术员升职了,调到了城市规划部门。他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控制地下开发,保护老城区,恢复部分地下水系。报告居然通过了,虽然不知道能执行多少。

赵大爷和刘婶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在社区做义工。赵大爷的手艺派上了用场,帮街坊修这修那;刘婶的早餐店推出了一款“平安粥”,生意红火。

王胖子还是开他的理发店,但多了一项业务:听客人讲噩梦,然后推荐他们去林平安的店里买个小铁饰——林平安打的,刻着简化版的锁龙纹,据说能安神。

林平安的生意好了不少,但他最大的收获不是钱,而是一份安心。他终于明白了爷爷的话:锁龙不是害它,是让它多睡会儿,等地上的人准备好。

也许有一天,龙城的人会学会与地下共处,不再一味索取和压迫。到那时,锁龙阵就可以撤了,让地龙翻身——不是毁城的那种翻身,而是舒展筋骨,就像人睡醒了伸个懒腰。

那天晚上,林平安又做了个梦。

梦里,爷爷还在打铁,炉火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平安啊,”爷爷头也不抬地说,“锁龙的链子,不是永远不打开。等时候到了,你要记得开锁。”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梦里的林平安问。

爷爷笑了:“等你觉得,地上的人,配得上地下的龙的时候。”

林平安醒来,窗外晨光熹微。

他走到后院,抚摸着那已经冷却的锻炉。炉壁上,爷爷当年刻的字还在:“铁虽冷,心要热。”

是啊,心要热。对这座城,对地下那个大家伙,对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要有一颗温热的心。

只有这样,锁才不会是永远的锁。

他想起昨晚看的新闻,说龙城要建一座新的地铁线,正好穿过老城区下方。吴技术员已经提交了修改方案,建议绕开敏感区域。

也许,这就是开始。

林平安笑了笑,回到店里,打开卷帘门。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满屋的五金工具,也照亮了墙上新挂的一幅字:

“地上地下,皆是家园。”

这是他请赵大爷写的。字不算好看,但意思到了。

街对面,那个井盖静静地躺着,在阳光下泛着正常的金属光泽。偶尔有车驶过,轧在上面,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像是心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