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阴阳外卖员(完)(1/2)

阴阳外卖员(续)

晨光像稀释了的污水,吝啬地涂抹在录像厅后巷肮脏的墙壁和陈默惨白的脸上。他蜷缩在凹槽里残留的寒意,被心中那个疯狂计划激起的燥热取代,两者交织,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几欲作呕。

拿戒指去换坟泥?用已知的、紧缚在身的邪物,去交换一个未知的、可能毫无用处甚至反噬的阴秽土块?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甚至可能是把一杯毒酒换成另一杯更烈的。

但“渴”是真的。那对戒指无声的“饥饿”,那卖纸少年洞悉般的冰冷眼神,那噩梦中高大身影手中的空环……都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拉扯着他的神经,告诉他,等待下去,只会被慢慢“吃”干抹净。

他需要一点筹码,一点可能用来对抗、或者至少用来试探的筹码。那块能引起戒指共鸣的“坟泥”,或许就是。

他扶着冰冷的砖墙站起身,腿脚因寒冷和蜷缩而麻木。背包轻飘飘地挂在肩上,里面只剩下几件旧衣服和那本无用的地图册。口袋里,两枚硬币碰撞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声响,是他仅剩的“财产”。

他朝着城南旧货市场的方向走去。清晨的市场比夜晚更加萧条,大多数摊位还未开张,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昨夜留下的垃圾和污水,竹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沙沙作响,让人心烦意乱。

他径直走向昨晚那个角落。卖纸少年的摊位果然还在。那块脏兮兮的蓝布铺在地上,上面零星摆着的东西和昨晚几乎一样:铜钱、怪石、木雕、那叠黄草纸,以及角落那块灰白色的“坟泥”。少年依旧蹲在摊位后面,背对着通道,裹在那件过于宽大的油污棉袄里,像一尊沉默的、长着毡帽的黑色石像。

陈默在他摊位前停下。清晨的微光勉强照亮这一角,更显得那坟泥灰白刺眼。他站定,没有立刻蹲下,也没有开口。右手食指上,被符文覆盖的戒指传来熟悉的微弱悸动,胸口内袋的副环同步轻颤。卖纸少年仿佛毫无所觉,连背影都未曾晃动分毫。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秒,只有远处扫地的沙沙声。

“我……”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想换那块土。”

少年的背影依旧没动。就在陈默以为他根本没听见,或者不屑回应时,那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拿什么换?”

陈默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跳下悬崖。“你昨晚……想看的东西。”

少年的背影似乎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又或许只是错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毡帽下,那双空洞麻木、蒙着灰翳的眼睛,再次盯住了陈默,然后,落在他右手上。

“解开封。”少年说,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老太婆说过,封印只能维持三天,强行解开可能失效更快,甚至引来反噬。但他没有选择。

他伸出右手,看着那些已经开始有些淡化的褐黑色符文痕迹。怎么解?老太婆没说。他尝试用左手拇指的指甲,用力去抠那些符号的边缘。

指甲划过皮肤,带来刺痛。第一个符文被抠破了一点,皮肤下透出原本的肤色。就在那破损处,一股熟悉的、被压抑许久的阴冷气息,瞬间泄露出来,像打开了一丝冰柜的门缝。

蹲在地上的少年,那空洞的眼中,倏地闪过一道极其锐利、近乎贪婪的光芒,虽然只是一瞬,却让陈默心头猛震。

陈默咬紧牙关,继续抠刮。动作笨拙而用力,很快,右手手掌和手背上,那些褐黑色的符号被刮得模糊、破损,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以及那枚重新变得清晰、幽暗的黑色戒指。当最后一个主要符号被刮掉大半时,一股比之前强烈得多的阴寒之气猛地从戒指中涌出,顺着手指蔓延而上,激得他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与此同时,胸口内袋里,那黑绳结包裹的副环,也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冷的搏动,仿佛在欢呼。

少年死死盯着那枚完全显露出来的黑色戒指,视线仿佛粘在了上面。他慢慢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陈默这才看清,他确实很矮小,大概只到自己肩膀,但棉袄下的身躯却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甸甸的怪异感。

“主环……”少年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近乎渴望的波动,“果然在你这里。”

“坟泥。”陈默忍着右手的阴冷和不适,伸手指向那块灰白色的土块。

少年的目光终于从戒指上移开,扫了一眼坟泥,又看回陈默,嘴角扯动,露出那个干巴巴的、诡异的笑容。“可以。但我要仔细看看。你,取下来。”

取下来?陈默一愣。这戒指自从戴上,就像长在了肉里,任凭他如何用力,甚至用牙咬,都无法撼动分毫。

“我……取不下来。”他如实说,心里却绷紧了弦。对方会不会强抢?

少年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点了点头:“‘饲魂环’认主,强取无用,除非原主心甘情愿剥离,或者……原主死了。”他盯着陈默,眼神冰冷,“你现在,还不算它的‘原主’。你只是……暂时的‘饲’。”

暂时的“饲”?这个说法让陈默更加不安。

“那怎么看?”陈默问。

少年蹲回摊位后,从蓝布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陶碗,碗底似乎刻着什么。他将陶碗放在坟泥旁边,然后抬头看陈默:“手,放上来,盖住碗口。”

陈默犹豫了。这碗看起来就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他伸出右手,手掌向下,缓缓盖住了那只黑陶碗的碗口。

碗是冰凉的,触感粗粝。就在他手掌完全覆盖碗口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低沉、几乎无法用耳朵捕捉、更像是直接作用于颅腔内部的嗡鸣响起!与此同时,陈默感到右手掌心下的碗,猛地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不是吸他的手掌,而是……在疯狂抽取他右手食指上那枚黑色戒指散发出的阴寒气息!

戒指剧烈地震动起来,戒面上那扭曲的漩涡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旋转,颜色由沉黯的黑色逐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精纯的阴冷力量,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汹涌地顺着他的手指,流向掌心,再被那黑陶碗贪婪地吸食进去!

“呃啊——!”陈默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撕扯、精气被抽取的虚弱和冰寒!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手掌被牢牢“吸”在碗口,纹丝不动!

卖纸少年死死盯着碗,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里飞快地念诵着陈默完全听不懂的、古怪的音节。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却像过了十分钟一样漫长。当那股吸力骤然停止时,陈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眼前发黑,差点瘫倒在地。他勉强稳住身形,收回右手。手掌离开碗口的瞬间,他看到那黑陶碗的碗底,原本刻着的模糊图案,此刻竟然亮起了一圈极其黯淡的、暗红色的微光,像余烬,很快又熄灭了。

而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也停止了震动和发光,恢复了沉黯的黑色,但那股阴冷感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仿佛刚才被抽走的,不仅仅是阴气,还有别的什么。

“好了。”少年满意地(陈默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种情绪)将黑陶碗收回蓝布下。他拿起那块灰白色的坟泥,随手抛给陈默。

陈默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沉重,质感坚硬粗糙,表面有很多细小的孔洞,仿佛真的是一块在极阴之地凝结了多年的土块。更奇异的是,当他握住这块坟泥时,右手上那枚戒指传来的阴冷感和空虚感,似乎被它本身散发的、另一种更加沉滞、污浊的阴气所干扰、所压制,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胸口内袋的副环,也似乎安静了一点点。

“这东西,能暂时‘糊’住一些‘小东西’的嘴和眼,”少年重新蹲下,恢复了那副麻木的姿态,声音也恢复了平板,“但对你身上那些‘大客’,没用。不过,带着它,去一些不太干净的地方,能少惹点麻烦。至少,别的‘饿鬼’闻到你身上有这味儿,可能会先掂量掂量。”

陈默握紧坟泥,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刚才那诡异的“检测”过程,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但似乎也暂时“喂饱”了那黑陶碗,或者说,满足了少年的某种“验证”。

“你……知道这戒指的来历?知道怎么摆脱它吗?”陈默喘着气问。

少年抬眼看他,眼神又变得空洞:“知道一点。吴老杆当年找的就是它,或者说是找齐它们。但他命不好,没等到‘交货’,自己先成了‘货’。至于摆脱?”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干瘪得像枯叶碎裂,“戴上了,就是债。要么还清,要么……被债主吃掉。没有第三条路。”

“债主是谁?404里那个?”陈默追问。

少年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望向市场深处更黑暗的角落,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404?嘿……那里现在是个‘巢’,不止一个‘债主’。吴老杆的魂在,他欠的‘债’也在,还有……别的‘东西’。你这对环,是钥匙,也是饵。现在钥匙在你手上,饵也挂在你身上。你觉得,‘它们’会放过你吗?”

巢?钥匙?饵?这些词让陈默不寒而栗。

“那个高大的人影……手里拿着空环的……”陈默试探着描述梦中景象。

少年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陈默,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麻木荡然无存!“你梦到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你……你居然能‘看’到祂?!”

“祂?是谁?”陈默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少年却不回答了,眼神剧烈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着什么。他看着陈默,又看看他的右手和胸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混合着忌惮和某种算计的复杂表情。

“你……你比我想的还要‘特殊’。”少年喃喃道,随即,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加快,“听着,我没法帮你摆脱这环,也没那个本事。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也许能让你死得明白点,或者……死得有点价值。”

“什么事?”

“这对‘饲魂环’,真正的名字,应该叫‘阴阳契环’。”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听到,“主环锁阳,副环纳阴,据说,原本还有一颗‘契心’,是三环的核心,也是启动真正‘契约’的关键。吴老杆接的活儿,就是找齐这三样东西。他找到了主环和副环,但‘契心’一直没踪影。没有‘契心’,这对环就只是比较邪门的容器和引子,虽然也能拘役生魂、滋养阴物,但做不到传说中那种……真正的‘阴阳交易’。”

“阴阳交易?”

“活人献祭,死人还愿;阳寿换取阴财,生魂交换死物……诸如此类,逆乱阴阳的大禁忌。”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需要‘契心’作为媒介和见证。现在,‘契心’不知所踪,主环在你手,副环也在你手。404那个‘巢’里的东西,包括吴老杆的残魂,还有可能被吸引来的其他‘债主’,它们想要的,要么是用你这对环做别的事,要么就是……把你和这对环一起,当成找到或替代‘契心’的祭品!”

祭品!这个词像冰锥刺入心脏。

“那我该怎么办?”陈默的声音都在发抖。

“两条路。”少年伸出两根干瘦脏污的手指,“第一,在月圆之前,找到真正的‘契心’,然后,在懂得真正‘契仪’的人主持下,完成一次‘交易’,用这对环和‘契心’,换你自己脱身。但这等于与虎谋皮,成功率不到一成,而且你根本不知道‘契心’在哪,更找不到懂‘契仪’的人——就算有,也多半不是好东西。”

“第二条呢?”陈默声音干涩。

“第二条,”少年放下手指,眼神恢复了麻木,“在月圆之夜,带着这对环,主动去404。那里是‘巢’,也是可能进行‘契约’的地方。吴老杆的残魂或许知道些什么,或者,那里的‘东西’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用你的命去问。”

两条都是死路。一条渺茫,一条直接。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坟泥,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少年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因为你手上的环,‘看’过了。刚才那一下,它‘记住’了我的‘气息’。如果你真能引起‘那位’的注意,甚至完成点什么……也许,我也能沾点光,或者,少点麻烦。当然,更可能的是,你死得很快,什么都不会改变。”

毫不掩饰的利用和漠然。陈默反而觉得稍微真实了一点。在这泥潭里,纯粹的善意才更可疑。

“我明白了。”陈默点点头,将坟泥小心地塞进外套另一个内袋,与装着副环的绳结隔开。“多谢。”

他没问少年是谁,也没问那黑陶碗是什么。有些答案,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他转身离开。身后,那少年重新蜷缩成黑色的石像,只有那叠黄草纸,在清晨微风中,无人自动地翻卷了一页。

握着那块沉甸甸、冰凉糙硬的坟泥,走在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上,陈默感觉稍微踏实了一点点——虽然只是踩在另一块浮冰上。这玩意儿就像少年说的,可能只是个安慰剂,或者驱赶小喽啰的臭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任何一点可能增加生存几率的筹码,都弥足珍贵。

右手戒指被“检测”后带来的虚弱感还在,但那股被强行抽取后的“空虚”,反而让那种如影随形的阴冷“连接感”淡了不少,至少暂时如此。胸口副环也安静下来。那块坟泥贴着身体,散发着一股沉滞的土腥和隐约的、类似铁锈的阴晦气息,不算好闻,却奇异地中和了戒指带来的部分不适。

下一步?少年给出的两条路都指向绝境。找“契心”和大白于天的“契仪”?痴人说梦。去404直面“巢”和可能的“契约仪式”?等于送死。

或许……还有第三条路?一条更疯狂,但可能更直接的路。

既然这对“阴阳契环”是钥匙,是饵,那能不能……用这把钥匙,去打开别的门?或者,用这个饵,去钓别的鱼?比如,那个可能知道更多内情,却行踪诡异、态度暧昧的老周?

老周的店就在附近。那个老太婆警告过“别太信他”,说他店里“也不干净”。但此刻的陈默,已经顾不上太多“干净”与否了。他需要信息,需要突破口。老周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解吴老杆、了解西郊404、甚至了解这些邪门物件更多内情的人。

他再次走向“周记香烛”。店门依旧紧闭,那块褪色的木匾在晨光下显得更加破败。他绕到店侧,那里有个窄小的、堆满杂物的后院,院墙很矮。他看了看四周无人,将背包扔过墙头,双手扒住墙头,费力地翻了过去——饿了两天,又经历昨晚和今晨的折腾,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眼前发黑,喘了好一会儿。

后院更乱,堆满了破损的纸扎、废旧的香炉、发霉的木板,空气里那股香烛纸钱混合灰尘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后门是一扇同样老旧的木门,也关着。

陈默走到门前,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他蹲下身,从门缝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他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起半截锈蚀的铁钉,插进门缝,试着拨动里面的门闩。动作很轻,很慢,心里像擂鼓。

“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拨开了。

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却又更腻人的怪味。店里比外面更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门板缝隙和布满灰尘的高窗透进来,形成几道昏黄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货架上的纸人纸马、寿衣元宝在昏暗光线下轮廓模糊,像一群沉默的、等待复活的阴兵。玻璃柜台里,那些骨灰盒泛着幽暗的光。

老周不在。店里死寂一片。

陈默心跳得厉害,既怕老周突然回来,又怕这里真有老太婆说的“不干净”的东西。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目光四处搜寻。老周平时常坐的那张八仙桌还在原位,上面散落着竹篾、彩纸和未完成的纸扎。桌子旁边有个小门,通往里间,应该是老周起居的地方。

他犹豫着,朝那小门走去。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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