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级(1/2)
深夜路过荒庙,女庙祝硬塞给我一个等身高的纸人新娘。
“娶了她,保你全家平安。”她咧嘴一笑,牙齿黑黄。
我吓得连夜把纸人丢进后山坟沟。
第二天,那纸人竟端坐在我家堂屋,身上沾着露水和泥土,嘴角似乎翘得更弯了。
女庙祝登门贺喜:“姑爷,昨晚洞房还满意吗?”
我抄起柴刀:“满意个屁!这玩意儿自己跑回来的!”
她凑近我耳边,声音阴冷:“丢一次,她怨气深一分。等她自己走回来第三次……”
“就得换你,躺进棺材里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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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山风,像浸了冰碴子的脏抹布,一下下抽在李途脸上。他缩着脖子,挎着空空如也的破布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烂泥路往村里赶。今天去镇上卖那几把晒得半死的山草药,统共换了不到二十个铜子儿,刚够买两斤糙米,还差点被粮铺伙计的白眼砸死。回来又贪近,走了这条穿过老鸦岭的野径。
老鸦岭,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地方。乱坟堆子比庄稼地还稠,夜猫子叫得像哭丧。要不是家里那点米缸快见了底,老娘咳嗽声一夜比一夜揪心,打死他也不走这鬼路。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捂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点惨淡的星子,要死不活地挂在天边。路越来越窄,两旁的乱草长得比人还高,黑黢黢的影子张牙舞爪。李途心里发毛,嘴里胡乱哼着不成调的山歌给自己壮胆,脚下却越走越快。
绕过一片歪脖子老槐树林,前头影影绰绰显出个建筑物的轮廓。李途心里咯噔一下——荒庙。
这庙不知供的哪路野神,早就断了香火,墙塌了半边,剩下的一半也爬满了枯藤和厚厚的青苔,像个趴在山坳里等死的巨兽。村里老人常说,这庙邪性,民国时候还有和尚,后来一夜之间全没了影,再后来,但凡靠近的人,不是大病一场就是倒血霉。李途以往宁可多绕五里地,也绝不沾这边。
今晚实在是……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打算贴着庙墙根那略宽敞点的阴影溜过去。
刚走近,一股浓烈到呛鼻的线香味混着陈年霉朽的气味就飘了过来。庙门?那破木板子早不知被谁拆去当柴烧了,只剩下个黑洞洞的门框。可就在那门框里面,竟透出一点晕黄的光!
李途头皮一炸,脚步钉在原地。鬼火?不对,那光稳定,昏黄,像是……油灯?
他正惊疑不定,那光晃了一下,一个影子被拉得长长地投在门外的泥地上。然后,一个人,佝偻着背,从那漆黑的门洞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是个老婆子。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宽大袍子,头发稀疏灰白,在脑后挽了个勉强能称为髻的小疙瘩。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眼皮耷拉着,几乎盖住了整个眼珠。她手里端着一盏积满油垢的破陶碗油灯,火苗在她走出来带起的微风里忽闪忽闪。
李途喉咙发干,想往后缩,脚却像生了根。这荒山野岭,破庙深更,哪来的老婆子?还点着灯?
老婆子仿佛才看见他,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眼珠在油灯光里反射出两点诡异的亮。她盯着李途,嘴角慢慢向两边咧开,露出稀疏黑黄的牙齿。
“后生……”声音干涩沙哑,像钝刀刮着锅底,“这么晚,赶路啊?”
李途勉强挤出点声音,自己听着都飘:“嗯……回、回村。”
“哦……”老婆子拖长了调子,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下地扫视他,看得李途浑身冰凉,好像被什么东西舔过一遍。“孤身一人,走夜路,不怕撞上‘好朋友’?”
李途冷汗下来了,手指抠紧了破布袋:“没、没啥,习惯了。”
“习惯了?”老婆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笑,又像是喘不上气,“年轻,阳气旺……好,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朝庙里黑洞洞的深处招了招手,那动作轻柔得诡异,像是在呼唤什么亲密的东西。
“来……出来见见人。”
李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门洞。油灯的光有限,照不透里面的浓黑。他只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纸张摩擦,又像是……
一个影子,从黑暗里“飘”了出来。
不,不是飘,是被那老婆子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半扶半抱着,弄出来的。
那是一个纸人。
等身高,穿着一身用劣质红纸和金箔边粗糙糊成的“嫁衣”,头上盖着块同样质地的红盖头,遮住了脸。纸人的手脚细细的,直直地垂着,惨白的纸面上,用浓墨画着简笔画似的五官——两道弯弯的细眉,两点圆圆的腮红,一张用朱砂描出的、向上弯起的小嘴。在昏黄油灯下,那笑容透着一股子死板又瘆人的喜气。
李途呼吸骤停,腿肚子开始转筋。这他妈是什么玩意?!
老婆子一只手“搂”着纸人的肩膀(纸做的肩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另一只手端着油灯,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凑近李途,黑黄的牙齿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后生,看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可怜人。婆婆我啊,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这‘姑娘’,跟了我好些年了,乖巧,听话。就是……缺个伴儿。”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死死锁住李途惊骇的脸。
“你娶了她。今晚就带回家去。保管你往后啊,家宅平安,无病无灾,时来运转……怎么样?婆婆这可是为你好。”
娶……娶了这纸人?!带回家?!
李途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好像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后退一大步,后背“砰”地撞在一棵老树上,树皮粗糙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
“不……不不不!”他舌头打结,拼命摇头,话都说不利索,“婆婆……好意心领了!我、我命贱,配不上!真配不上!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要跑,看都不敢再看那纸人和老婆子一眼。
“站住。”老婆子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铁钉划过石板。
李途脚步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住了。
“后生,”老婆子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干涩的平静,却比刚才更冷,“这东西,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婆婆我送出去的‘礼’,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不再“搂”着,而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那个直挺挺、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人,朝着李途的方向一推——
那纸人朝着李途“倒”了过来!
李途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躲开,让这鬼东西摔个稀烂。可不知怎么,看着那红惨惨的嫁衣,那死板笑脸的盖头,他伸出去的手,居然鬼使神差地接了一把。
入手冰凉,僵硬,纸张特有的脆硬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纸人的“身体”靠在他手臂上,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又好像重逾千斤,压得他胳膊发麻,心胆俱寒。
“这就对了。”老婆子满意地咧开嘴,黑黄的牙缝里似乎都透着寒气,“好好待她。她是你的‘福气’。”她端起油灯,最后看了李途和纸人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然后,佝偻着背,慢吞吞地退回了庙门的黑暗中。
油灯的光晕消失,门洞重新被深不见底的漆黑吞没。那股线香和霉朽的气味似乎也淡去了。
只剩下李途,僵立在荒岭夜风中,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纸嫁衣、盖着红盖头的等身纸人。
山风呼啸而过,穿过纸人空荡荡的身体内部,发出呜呜的、类似呜咽的轻响。远处,不知是夜枭还是别的什么野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
李途猛地一个激灵,低头看向怀里的纸人。盖头下的阴影里,那用朱砂画的嘴角,在昏暗星光下,弧度似乎比刚才……更弯了一些。
“啊——!”
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惊恐的嚎叫,用尽全身力气,像甩开一条毒蛇一样,将怀里的纸人狠狠扔了出去!
纸人轻飘飘地落在几步外的荒草里,红嫁衣在黑暗中格外扎眼。它没有倒,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直的坐姿,盖头遮脸,面对着李途的方向。
李途头皮发麻,肝胆俱裂,再不敢停留哪怕一瞬。他转身,爆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朝着村子方向没命地狂奔。山路崎岖,他摔了好几个跟头,手掌膝盖擦破,火辣辣地疼,却丝毫不敢减慢速度。耳边全是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仿佛那纸人随时会从后面飘上来,用冰凉僵硬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终于,熟悉的村庄轮廓在望,几盏零星的灯火如同救命符咒。李途连滚爬爬冲进自家那破败的篱笆小院,反手死死闩上那扇聊胜于无的破木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冷汗早已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堂屋里传来老娘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咳得人心肺都要揪出来。李途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老娘房门外,隔着门缝低低问了句:“娘,您还好吧?”
里面咳嗽声稍歇,传来老娘虚弱沙哑的回应:“……水……途儿,水……”
李途赶紧去灶间舀了半碗凉水,小心翼翼端进去。昏暗的油灯下,老娘靠在床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看到他,勉强扯出一点笑:“回来了……换到米没?”
“换到了,娘,您放心。”李途把水递过去,看着老娘枯瘦的手颤抖着接过碗,心里像被钝刀子割。他不敢说只换到两斤糙米,更不敢提路上那骇人的遭遇。
伺候老娘喝了水,重新躺下,李途退出屋子,轻轻带上门。他在堂屋中央呆立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浓重的夜色。荒庙、老婆子、纸人新娘……那恐怖荒诞的一幕不断在眼前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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