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替阎王收债,新娘来讨命(2/2)
一片苍白,但属于正常人类的皮肤。
镜中的小丑,咧着鲜红骇人的嘴,对我笑。
而我清晰地感觉到,脸上那层糊了三年的油彩“面具”,正不受控制地、一片接一片地崩裂,剥落。
簌簌而下。
额头…眉骨…鼻梁…熟悉的轮廓,一点点暴露在阴冷黏湿的空气里,暴露在对面模糊的玻璃倒影中。
最后一点红色唇彩,飘然坠地。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清秀、却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男人的脸。
我的脸。林九的脸。
几乎同时。
玻璃倒影中,我的身后,那老街浓郁的黑暗里,缓缓地,浮现出另一个轮廓。
一袭大红嫁衣,颜色旧了,却红得刺眼,像泼上去的血。嫁衣上,金线绣的鸳鸯黯淡无光。长长的、黑得像墨汁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
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从宽大的嫁衣袖子里伸出,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单薄的小丑服,冻僵了皮肉,直钻进骨头缝里。
我全身的血液,彻底凝固,连心跳都似乎忘了跳。
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了起来。那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股子黄泉底下浸泡了千百年的寒气,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蜗,冻僵了我的脑子:
“林郎……”
“三年之期,可算是满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我几乎能感觉到那没有温度的吐息,拂过我冰凉僵硬的耳廓。
然后,她接着说,语气里竟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
“阴间的彩礼,涨价了。”
“我回来,补个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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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铰链,一格,一格,极其艰难地,试图往后转。肩膀上的那只手,冰冷,却重若千钧,压得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眼角的余光,拼命向玻璃窗的倒影里瞟。
大红嫁衣的轮廓,模模糊糊,贴在我身后。乌黑的长发在无风的夜里,竟然微微飘拂着,发梢似乎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晕开一小圈更深的暗色。
滴水?这鬼天气,没下雨啊……
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沥青,恐惧、荒谬、还有一丝被这诡异“差价”说法勾起的、不合时宜的懵,全都搅和在一起。
“婉…婉儿?” 我的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你说什么…差价?”
肩膀上的手,指尖那鲜红的蔻丹,轻轻动了一下,像在弹奏无形的琴键。冰冷透过衣料,激起我一片鸡皮疙瘩。
“是呀,相公。” 她的声音依旧贴着我的耳朵,那柔和的调子里,寒意森森,“你忘了?当年你送我那副沉河的木匣子,薄皮杉木的,泡了水就胀,没多久就散架了,里头的‘聘礼’也冲得七零八落… …下面物价飞涨,尤其是这婚丧嫁娶的用度,那点东西,早就不够看了。”
我……我特么……
我当年把她……之后,确实草草找了副薄棺材,沉进了村后的黑水河。慌乱之下,哪里顾得上棺材质地?更别提什么像样的陪葬了。
可这也能算…彩礼不够?还带补差价的?
“不是…婉儿,你听我说…” 我舌头打结,三年收债练就的油嘴滑舌,此刻屁用不顶,“当年是我不对,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可…可我这不是在还债吗?我给阎王爷打了三年黑工,收了多少腌臜债,我都快…”
“快还清了?” 她轻声打断我,搭在我肩上的手,缓缓上移,冰凉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我裸露的脖颈皮肤。我汗毛倒竖,浑身僵直。“相公,你那是在替阎王老爷打工,挣的是阴德,抵的是你杀戮的罪孽,可跟我有什么相干?”
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尖锐的怨毒,像冰锥子,扎进我耳朵里。
“你欠我的,是命。是拜了天地,喝了交杯,许了白头,却在新婚夜里,用我的命,去填你林家血咒的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带着血腥气和冰冷的河水腥味。林家祖上造的孽,那需要至亲新娘心头血才能暂时压制的恶咒…爹娘浑浊哀求的眼…她惊慌失措的脸…我手里那柄沉甸甸的、开了刃的…
“我…我知道我该死…” 我闭了闭眼,油彩剥落后的脸颊暴露在空气里,冰凉一片,“可这三年…”
“三年不够。” 她斩钉截铁,冰冷的气息喷在我耳后,“远远不够。下面现在讲究得很,像你这样背信弃义、杀妻求‘安’的,想要彻底了断,光打工不行。得加钱。”
加钱???
我特么人都快吓尿了,你跟一个鬼,一个来索命的女鬼,讨论加钱???
“不是…婉儿,你看我现在,身无长物,就这身行头还是公家的…” 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然跟一个明显怨气冲天的厉鬼讲道理听起来就很蠢,“要不…要不你看,我继续给阎王爷打工,挣的阴德分你一半?不,全给你!行不行?”
“阴德?” 她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空,听得我心脏骤停,“那东西,于我何用?我放弃了轮回,化了厉鬼,要的就是你偿命。现在下面有新规矩,索命也得按流程来,不能白索。你得补足当年的‘亏欠’,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带你走,免得到时候判官老爷说我手续不全,扰乱阴阳金融秩序。”
阴、阴阳金融秩序???
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这诡异的对话节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阎王爷那边搞绩效和滞纳金,判官这边还管金融秩序?地府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数字化改革?
“那…那你要多少?” 我声音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问完就想抽自己嘴巴子,这问的是人话吗?
肩膀上冰冷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但那股子寒意,却更重地笼罩了我全身。
玻璃倒影里,我看到她似乎微微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动,滴落更多看不见的水滴。
“也不多。” 她慢条斯理地说,语气竟然又恢复了几分那种诡异的、商讨般的柔和,“一套像样的阴宅,总不能比王德贵那老鬼的差吧?他那是违规自建的,迟早要拆。我要官批的,带小花园的。另外,当年那身嫁衣,料子太次,泡了水就褪色,我要云锦的,绣金线凤穿牡丹。头面首饰,不能少于八件,得要真金真玉,镶嵌的宝石,得是下面‘忘川水晶宫’出产的上等货,辟邪养魂。”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东西,听名字就知道,在下面绝对是天价!我打了三年黑工,攒的那点“工分”,估计连个茅坑都买不起!
“还有,” 她顿了顿,补充道,“迎亲的仪仗不能少。纸人纸马要最新款的,会自己吹拉弹唱的那种。唢呐班子得要‘黄泉老字号’的,吹的曲子不能重样。酒席嘛,按八十桌预备,菜色要有‘彼岸花开富贵虾’、‘孟婆回味鸡’、‘判官辣子鬼丁’… …”
“等…等等!” 我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她,再让她说下去,估计连三生石畔的蜜月套房都要列进清单了,“婉儿…不,苏姑娘,苏奶奶!您看我这…我这实在是…掏不出来啊!我现在就是个临时工,刚失业,身上除了这身公家发的行头,就…就这个箱子,还有点刚才收的王德贵的‘残余灵质’,要不…您先拿去应应急?”
我几乎是哭丧着脸,指了指地上那个黄铜保险箱,还有手里刚塞回怀里的黑玉小葫芦。心里疯狂吐槽:这特么叫什么事儿!被债主逼债逼到要拿上一单的“货款”来抵?这要是让阎王爷知道了,非得把我下油锅炸了再捞起来写检查不可!
玻璃倒影里,她沉默了片刻。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空气的温度,好像又降了几度。
“就这点?”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林九,你当我是那些糊弄一下就能打发的孤魂野鬼?”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我连连摆手,动作一大,脸上的油彩碎片又簌簌往下掉,“我是真没了!要不…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再容我些时日?我去…我去想想办法?我去借?我去抢…啊不,我去挣!”
“时日?” 她又笑了一声,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相公,你怕是忘了,你我之间,早就没有‘时日’了。从你刀捅进我心口,把我塞进那破木匣子沉河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有‘债’了。”
“今夜子时,是三年怨气凝结之刻,也是我能暂时挣脱部分束缚,上来寻你的唯一时辰。错过了,我就得再等下一个三年。而你…”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玻璃窗都似乎随之震颤了一下,“你以为替阎王收几年债,就能洗清你的罪孽?就能安安稳稳去轮回?做梦!”
“这笔债,利滚利,早已不是一条命能抵的了!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她话音落下,肩膀上那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骤然加重,像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皮肉!我痛得闷哼一声,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张暗黄色债契,无风自动,漂浮起来,悬停在我面前。猩红的光芒大盛,上面的字迹开始扭曲,蠕动,仿佛要活过来,扑到我脸上!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债契下方,那些“即时催缴”的血红字迹旁,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临时手写添加的备注:
附加条款:若债务人无法一次性清偿,可申请“分期赎命”。首付:三魂之一(任意)。后续分期:每期一魄,分七期还清。期间需为债主提供优质鬼仆服务,随叫随到,不得有误。若任何一期逾期或服务不佳,债主有权提前收取全部剩余魂魄,并追加滞纳金(魂力抽取)。
备注:本分期方案最终解释权归债主苏婉所有。
分期…赎命?首付三魂之一?分七期还魄?还得当鬼仆?随叫随到?!
我看着那行小字,脑子彻底宕机了。这特么比高利贷还黑啊!这是要我零碎着死,死了还得给她当牛做马?还“最终解释权归债主所有”?这霸王条款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看清楚了?” 苏婉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相公,选吧。是现在立刻连本带利,魂飞魄散呢?还是…签了这分期协议,慢慢还?”
我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债契,又感受着肩膀上几乎要冻僵我骨髓的寒意,还有身后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毒与死气。
三年收债,我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看淡了恐怖。可直到这一刻,当恐怖和荒谬如此真实地降临到自己头上,当讨债的变成了自己最亏欠、也最恐惧的那一个,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选立刻死?我不甘心!我还没真正“自由”过!
选分期?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凌迟处死,死了还得当奴隶!
我…我…
我眼神疯狂地四处乱瞟,想找一条生路,哪怕是一点点缝隙。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弹开的黄铜保险箱,扫过对面歌舞厅抽筋的霓虹,扫过肮脏的玻璃窗…
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作死的念头。
阎王爷的“收债员装备”,除了这身行头和箱子,好像还有几样保命(或者说,防止业务员提前被债主干掉导致坏账)的小玩意儿…虽然从来没真正用过,因为之前也没业务员被自己的“债”堵上门过。
我记得…培训手册附录三,第七条,好像提到过…
“婉儿…”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认命的颓丧,“我…我选分期。”
肩膀上的寒意,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哦?”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但是,” 我赶紧补充,语速加快,“这分期协议,是不是也得…签一下?光有债契,没有双方签字画押,到了判官那儿,怕也说不清吧?万一您到时候说我赖账…”
我感觉到身后的气息凝滞了一瞬。
“签字画押?” 她重复了一遍,似乎有点意外,又有点嘲弄,“你觉得,你我之间,还需要那种形式?”
“要的要的!” 我忙不迭点头,脸上残余的油彩碎片掉得更厉害了,“规矩,规矩不能坏!您刚才不也说了,下面现在讲究流程吗?咱们既然要走‘合规’的讨债路子,这手续就得齐全!免得日后有纠纷,对您也不好,是不是?”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悄悄把空着的右手缩回袖子里,指尖摸向藏在手腕内侧的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凸起。那是镶嵌在“阴差通勤表”表带内侧的一个微型符印,据说是一次性的“紧急事态报警兼临时护盾生成器”,启动需要一点点时间充能,而且效果…未知。培训官当时说,这玩意儿主要是给业务员心理安慰用的,真碰上硬茬子,屁用没有。
但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能打断她一下,制造一点点机会…
苏婉沉默了几秒钟。周围只有霓虹灯“滋啦”的电流声,和那无声滴落的水滴声。
“呵…” 她终于又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凉意,“也罢。既然相公如此‘懂规矩’…那便,签吧。”
悬在我面前的债契,缓缓飘落下来,落在我摊开的左手上。那暗黄色的纸张触手冰凉,上面的血字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一支同样散发着淡淡猩红光芒、笔尖似有鲜血凝聚的毛笔,凭空出现在我右手边。
“签下你的真名,林九。按上你的魂印。” 她的声音命令道。
我右手握着那支冰冷的毛笔,左手托着债契,手心里全是冷汗。袖子里,指尖正死死按着那个微型符印,能感觉到它开始微微发热,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汇聚。
太慢了…这充能速度…
我拖延着时间,笔尖悬在债契“债务人”那一栏旁边,颤抖着,就是落不下去。
“怎么?后悔了?” 苏婉的声音逼近,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我后颈上。
“不是…我是在想…” 我绞尽脑汁胡扯,“签了这个,是不是就算…正式的‘阴阳经济合同’了?那…那首付,怎么交?现在就要抽我一魂吗?抽哪个?天魂、地魂还是命魂?抽了会不会很疼?会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给您当…当鬼仆的服务质量?”
我一连串问题抛出去,语无伦次。
身后的苏婉,似乎被我这通胡搅蛮缠弄得怔了一下。
就在她这极短暂的凝滞瞬间!
我手腕内侧的微型符印,终于达到了一个微弱的能量峰值!
就是现在!
我猛地将全身残存的那点子收债得来的、不人不鬼的力气,连同那符印激发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光华,全部灌注到右手那支血红毛笔上!不是去签名,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笔尖,狠狠地朝着左手托着的暗黄债契戳去!
同时,我嘴里发出不知道是壮胆还是惨叫的一声怪吼:
“签你大爷!老子给你画个王八!!”
笔尖戳中债契的刹那——
“嗤啦——!!!”
一声仿佛烧红的铁块烙进冰水里的刺耳声响!那暗黄债契上,被我戳中的地方,猛地爆开一团混乱的红黑光芒!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契纸上传来,震得我右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那支血红毛笔更是“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而左手上那张债契,被戳中的地方,并没有被洞穿,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上面的血字疯狂扭动起来,散发出更强烈、更暴戾的猩红光芒!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契纸上传来,疯狂撕扯我的魂魄,尤其是我的左手,瞬间变得麻木冰冷,仿佛不属于我自己了!
“你找死!!!”
身后,苏婉发出了一声尖锐到极点的厉啸!那声音不再有丝毫伪装的柔和,充满了滔天的怨毒与愤怒!
肩膀上那只冰冷的手,瞬间收紧!五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我的皮肉!剧痛传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温度骤降!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都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散发着阴寒死气的白霜!对面歌舞厅的霓虹灯,“啪”一声,彻底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冰寒。只有我左手那张债契,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和我右手伤口流出的、滚烫的鲜血,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完了…弄巧成拙…激怒她了…
我心头一片冰凉。那微型符印屁用没顶,反而彻底引爆了这女煞星的杀意!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碎或者冻成冰棍的时候——
“嗡——”
一声低沉、恢弘、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这片被黑暗和严寒笼罩的空间!
这钟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甫一出现,便将苏婉那尖锐的厉啸、债契疯狂的嘶鸣、还有那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气,全都压了下去!
钟声回荡中,一点柔和而稳定的清光,自我怀中亮起。
是那块“阴差通勤表”!
此刻,它表面的蓝光屏幕已经消失,整个表盘变成了一片深邃的混沌色,那声低沉的钟鸣,正是从其中传出。表盘中心,一个古朴的、我从未见过的暗金色符文,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光。
这清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所过之处,地面上凝结的白霜迅速消融,空气中刺骨的寒意也急速退散。我左手上那张疯狂扭动的债契,猩红光芒骤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压制,变得“温顺”了许多,那股撕扯我魂魄的吸力也消失了大半。
抠进我肩膀的冰冷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
“阎君…法令?!” 苏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充满了惊疑、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似乎向后退开了一些,但那浓郁的红衣身影和刺骨的怨气,依旧牢牢锁定了我。
通勤表发出的清光稳定地笼罩着我,让我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暂时得到了庇护。表盘中心的暗金符文缓缓旋转,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幕。
光幕中,浮现出几行规整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篆字:
【检测到编号74收债员遭遇‘往世命债’主动追索,且债主怨气值超标,触发‘特殊债务人保护条例’临时条款。】
【根据《阴阳债务纠纷调解暂行规定》第三章第十五条,现启动强制调解程序。】
【请债务双方保持冷静,等待‘阴阳和解使者’抵达现场进行调解。预计抵达时间:三分钟。】
【温馨提示:调解期间,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冲突。违者将受到阎罗殿严厉制裁。】
光幕文字显现完毕,通勤表发出的清光更盛了几分,在我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淡淡的、鸡蛋壳似的透明光罩。光罩上,隐隐有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
我:“……”
苏婉:“……”
一时间,死寂重新降临。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杀机和绝望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种诡异的…尴尬?和茫然?
我肩膀火辣辣地疼,右手虎口还在流血,左手托着那张暂时“老实”了的债契,站在清光护罩里,看着光幕上那几行一本正经的官方通知,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阎王爷…还真派人来调解?调解杀妻血债?这…这能怎么调?
苏婉的身影在清光范围外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大红嫁衣不再滴水,但那股子怨毒冰冷的气息依旧盘踞不散。她似乎也在“看”着那块通勤表和光幕上的字,沉默着。
时间,在一种极度荒谬的氛围中,一秒一秒过去。
大约两分半钟后。
街道尽头的黑暗,忽然被一道柔和的白光驱散。那白光不刺眼,温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白光中,一个身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过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料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藏青色西装,打着一条暗红色条纹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挂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挺高级的黑色公文包。
他走到清光护罩外大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扫过我,又扫过我身后黑暗中的苏婉,然后微微躬身,用一种训练有素、字正腔圆的腔调开口:
“晚上好。鄙人姓谢,单名一个安字。忝为阎罗殿特聘‘阴阳债务纠纷高级调解专员’,兼‘往生投融资咨询顾问’。奉命前来,为二位调解此番…呃,经济纠纷。”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无懈可击。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阎罗殿债务清缴司,对二位在百忙之中…嗯,特别是在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时辰,抽空处理这笔陈年旧账,表示由衷的感谢和理解。”
“那么,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