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彼岸(1/2)
飞机降落在暹粒国际机场时,热浪透过舷窗扑面而来。
苏晓解开安全带,透过玻璃望着窗外熟悉的东南亚景色——棕榈树在热风中摇曳,远处是吴哥窟标志性的塔尖轮廓。这是她第二次来柬国,上一次是作为林凡的助手参与圣栲寺修复,那时她还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技术员。
“苏团长,到了。”张伟在她身后轻声提醒。
团队八人取了行李,走出机场。热带的湿热空气立刻包裹全身,摄影师的相机镜头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柬国文化部派来的接待人员已经等在出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叫索昆,中文说得很流利:“苏博士,欢迎。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去酒店安置,下午和当地文化官员开会。”
前往酒店的路上,苏晓看着窗外的街景。暹粒比她记忆中的要繁华一些,多了不少新建的酒店和餐厅,但那种混合着古老与现代、贫困与生机的独特气息依然没变。
“瓦普农寺离市区多远?”她问。
“开车一个半小时。”索昆说,“路不好走,最后一段是土路。寺庙在村子里,村民很淳朴,但对外来人有些戒备。乌泰师父已经提前去沟通过了。”
提到乌泰师父,苏晓心头一暖。这位智者总是出现在最需要的时候。
下午的会议在暹粒省文化厅举行。会议室简陋但整洁,墙上挂着吴哥窟的黑白老照片。除了文化官员,还有两位当地老者——他们是瓦普农寺所在村子的长老。
“苏博士,首先感谢中国团队的支持。”文化厅负责人开场,“瓦普农寺规模不大,但历史价值很高。它保存了吴哥王朝早期的一些建筑特征,是研究建筑演变的重要样本。”
苏晓展示团队带来的设备清单和调研计划:“我们计划用两周时间完成全面测绘。使用三维激光扫描、无人机航拍、红外热成像等技术,建立完整的数字档案。同时,我们会采集材料样本,分析劣化原因。”
一位长老通过翻译说:“寺庙是我们村子的魂。我的爷爷的爷爷就开始守护它。但这些年,年轻人去城里打工,懂修庙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另一位长老补充:“前年雨季,西墙塌了一角。我们凑钱简单修了,但不知道对不对。”
苏晓认真记录:“这正是我们想做的——不仅要修复建筑,还要培训一支本地保护队伍。我们会教大家基本的保护知识,留下工具和方法。”
会议结束后,索昆私下对苏晓说:“两位长老的话要重视。村民世代守护寺庙,他们的经验和感情是任何技术都替代不了的。取得他们的信任,比修复建筑本身更重要。”
苏晓点头:“我明白。林凡老师反复叮嘱过:我们不是来‘教’的,是来‘对话’的。”
北京,创新中心。
林凡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窗口,眉头微皱。林愿坐在他腿边的小毯子上,手里摆弄着积木,小脸通红——昨天开始发烧,今天还没完全退。
视频那头是苏晓在酒店房间的画面,背景还能听到蝉鸣。
“今天下午和当地官员、村长老开了会。”苏晓汇报,“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寺庙保存状况不佳,村民有保护意愿但缺乏知识,而且……”她顿了顿,“当地湿度常年80%以上,对我们带来的设备是个考验。”
“设备做好防潮处理。”林凡说,“更重要的是人。你们和村民的沟通怎么样?”
“刚开始,还比较生疏。乌泰师父明天带我们去村里,应该会好些。”
林凡看着屏幕上苏晓略显疲惫但依然明亮的眼睛,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带她去柬国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个遇到问题就慌张的姑娘,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苏晓,记住,这次调研的核心任务不是数据,”林凡缓缓说,“是建立信任,是让村民感受到,你们是来一起守护的,不是来‘拿走’什么的。”
“我明白。”
“还有,”林凡补充,“留心观察寺庙的建筑细节。乌泰师父说有些雕刻和‘神仙榫’原理相似,如果发现更多证据,可能是重大的跨文明交流线索。”
视频结束后,林凡抱起林愿。小家伙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呼吸有些重。
玛雅端着温水进来:“体温38.2,比早上降了点。医生开的药吃了。”
“我来喂。”林凡接过药匙,小心地哄着女儿张嘴。林愿不太配合,小脑袋扭来扭去。
“愿愿乖,吃药病才好。”玛雅轻声哄着,“爸爸还要工作呢。”
好不容易喂完药,林愿终于安静下来,在林凡怀里慢慢睡着。林凡就这样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操作笔记本电脑,查看苏晓刚发来的初步资料。
玛雅坐在旁边,翻看着瓦普农寺的老照片:“这座寺庙……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怎么说?”
“你看它的门楣雕刻,”玛 指着一张特写照片,“既有吴哥的华丽,又有一种……简洁的力道。像是不同风格融合的结果。”
林凡放大照片。确实,那些雕刻的线条既有典型吴哥风格的繁复曲线,又在某些转折处呈现出干净利落的直线处理。这种混合风格,在吴哥建筑中不常见。
“也许真是文化交流的结果。”林凡轻声说,“如果真能找到中国工匠的痕迹,那就意味着,几百年前,已经有人在做我们今天在做的事——跨越山海,传递智慧。”
林愿在睡梦中抽噎了一声。林凡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停留在那些古老的照片上。
有些连接,可能比想象中更久远。
第二天清晨,苏晓团队在乌泰师父的带领下,前往瓦普农寺所在的村子。
车子离开柏油路,驶上颠簸的土路。路两旁是茂密的热带丛林,偶尔能看到藏在树林深处的废弃寺庙,藤蔓缠绕,与自然融为一体。
“到了。”乌泰师父指向前方。
村庄出现在视野里——几十栋高脚屋散落在树林间,鸡犬相闻。村口聚集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好奇地看着车队。
下车后,乌泰师父用柬语向大家介绍团队。苏晓虽然听不懂,但从村民逐渐放松的表情能看出,乌泰师父的话起了作用。
一位穿着简朴但整洁的老者走上前,通过翻译说:“我是村长松潘。乌泰师父说,你们是来帮我们修寺庙的?”
“是来和大家一起修。”苏晓认真纠正,“我们需要你们的经验和帮助。”
松潘村长点点头,转身对村民说了几句话。人群中走出几位老人,都是村里最熟悉寺庙的人。
前往寺庙的小路需要步行。穿过一片稻田,翻过一个小山坡,瓦普农寺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一刻,苏晓屏住了呼吸。
寺庙比她想象中更美,也更沧桑。石砌的主体结构在丛林中静静矗立,青苔覆盖着墙壁,藤蔓从屋顶垂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石雕上,光影斑驳,仿佛时间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但近看,问题一目了然:西墙有明显修补痕迹,新旧石材颜色差异很大;屋顶多处瓦片缺失;木构部分虫蛀严重;最令人担心的是,整个建筑有轻微倾斜。
“什么时候开始倾斜的?”苏晓问。
一位叫颂恩的老人回答:“我小时候就这样了。我爷爷说,他小时候也这样。但这些年,好像歪得更明显了。”
团队立即开始工作。三维激光扫描仪架设起来,无人机升空航拍,材料专家开始取样。村民们围在旁边观看,既好奇又谨慎。
苏晓注意到一个细节:几位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些简陋的工具——自制的水平仪、用绳子做的测距工具、甚至还有用动物骨头磨成的雕刻刀。
“这是你们用的工具?”她走过去。
颂恩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买不起好工具,自己做的。不准,但用了大半辈子。”
苏晓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工具。虽然简陋,但设计巧妙:水平仪用的是竹筒装水的原理;测距绳上有用植物汁液染的刻度标记;骨刀磨得锋利异常。
“可以教我用吗?”她问。
颂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当然可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苏晓放下所有高科技设备,跟着老人们学习用这些简陋工具测量、判断。她发现,虽然精度不如现代仪器,但老人们的经验能弥补很多——他们知道哪块石头最不稳,知道哪个季节湿度最大对建筑影响最严重,知道藤蔓生长到什么程度就该清理。
“这里,”颂恩指着墙根一处不起眼的裂缝,“看着小,但是根子深。水从这儿进去,冬天冻,夏天胀,墙就容易歪。”
张伟用专业仪器检测,结果显示:裂缝深处确实有水分积聚,并且已经导致内部结构微损。
“您的判断完全正确。”苏晓由衷赞叹。
颂恩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父亲教的,他是我爷爷教的。一代代传下来的眼睛。”
午餐是在寺庙旁的树荫下吃的简餐。村民们送来自家做的食物:糯米饭、烤鱼、野菜汤。团队回赠了带来的中国点心。
吃饭时,松潘村长讲起了寺庙的传说:“老人们说,这座寺是八百年前建的。建寺的工匠里,有从很远地方来的人,带来了不一样的手艺。”
苏晓心头一动:“从哪里来?”
“不知道。”村长摇头,“传说里只说,他们坐船来,皮肤颜色不一样,说的话听不懂,但手很巧。他们教的雕刻方法,和我们吴哥的师傅不一样。”
团队里的材料科学家陈博士插话:“我上午取样时发现,有些石材的加工痕迹很特别。吴哥建筑多用砂岩,加工以凿刻为主。但这座寺的部分石材,有用金属工具精细打磨的痕迹,更像是……中国工匠处理青石的手法。”
苏晓和张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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