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暗流(2/2)
“那就好。”陈杰笑,“不过林工,古建筑修复这事儿,有时候光有技术不够,还得有运气。您说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一下。”陈杰说,“注胶这种活,压力控制很重要。压力小了胶进不去,压力大了会撑裂木材。您不在现场,万一操作失误……”
“谢谢提醒。”林凡打断他,“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陈杰说,“下午我会去故宫参观学习,顺便看看养心殿。希望有机会当面交流。”
电话挂了。
林凡脸色铁青。
张伟问:“他说什么?”
“下午要去工地。”林凡说,“说是参观学习,实际上是施压。”
“要不要拦住?”
“不用。”林凡摇头,“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看了看表,十二点半。
“张伟,医院交给你。我去工地。”
“现在?玛雅这边……”
“她睡着,暂时没事。”林凡说,“注胶是关键工序,我必须去。陈杰这个时候打电话,不是巧合。他们可能要在今天动手。”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在这里。”林凡很坚决,“玛雅和宝宝的安全更重要。工地那边,我有准备。”
张伟看着他,最终点头:“好。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林凡回到病房,玛雅还在睡。他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穿上外套。
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监测仪上,绿色的曲线平稳跳动。
滴、滴、滴……
五、暗流涌动
下午一点,养心殿工地。
雪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工棚里灯火通明,工人们在做最后的准备。
环氧树脂桶已经就位,压力泵调试完毕,所有管路检查了三遍。李建国亲自检查每一个注胶针头,确保没有堵塞。
苏晓在核对数据。她面前摆着三份文件:原始试验数据,复核数据,还有今早周启明发来的警告——材料实验室样品被调换的事。
虽然她亲自复核过,但还是不放心。
“李师傅,”她叫住李建国,“备用材料的小样试验,您亲自看过吗?”
“看过。”李建国说,“昨晚上我盯着做的,从称量到固化,一步没离开。”
“结果呢?”
“和报告一样,合格。”李建国想了想,“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
“什么?”
“固化时间。”李建国说,“标准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初固,七十二小时完全固化。但小样试验显示,初固时间用了二十八小时。”
苏晓心里一紧:“差这么多?”
“温差影响。”李建国解释,“试验室温度控制得好,二十度。但工地实际温度只有十度,固化慢正常。我已经调整了加热方案,把工棚温度提到十五度。”
合理解释。
但苏晓还是不放心。
她走到材料区,看着那几桶环氧树脂。标签完好,生产日期新鲜,厂家是北京本地一家老牌化工厂,故宫合作多年。
表面看,一切正常。
但她想起周启明的话:有人在盯着我们,想从数据上做文章。
如果数据可以做文章,材料呢?
“李师傅,”她做出决定,“我们再做一次快速试验。现在取样,测固化速度和强度。”
“现在?”李建国看看表,“一点十分,两点就要注胶了。”
“来得及。”苏晓说,“用加速试验法,一小时出初步结果。”
“好。”
苏晓亲自取样,从每个桶的不同位置取了三份样品,混合后分成两组。一组做标准试验,一组做加速试验。
试验在工棚角落的小工作台上进行。电子天平,恒温箱,压力测试仪——这些都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工人们等着,气氛有些紧张。
一点半,林凡到了。
他直接从医院过来,脸色疲惫,但眼神锐利。
“情况怎么样?”他问。
苏晓简单汇报了进展和她的担心。
林凡看着试验台:“做得对。安全第一,进度第二。”
一点四十,加速试验的样品到了第一个检测点。
苏晓取出样品,测量固化深度。
“正常。”她说,“和预期一致。”
又等十分钟。
一点五十,第二组数据出来。
“还是正常。”
看起来,材料没问题。
“可以开始了吗?”李建国问。
林凡看向苏晓。
苏晓犹豫了一下。理性告诉她,材料合格,试验充分,可以开始了。但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工,”她小声说,“我建议再等等。做完全部试验。”
“全部做完要多久?”
“至少两小时。”
两点注胶的计划就要推迟。
林凡思考着。他想起了陈杰的电话,想起了红姐的警告,想起了材料实验室被调换的样品。
“听苏晓的。”他最终决定,“推迟注胶,做完所有试验。”
命令下达,工人们都有些意外,但没人质疑。
李建国点头:“稳妥点好。”
试验继续。
工棚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六、意外发现
两点十分。
苏晓在检查压力泵时,发现了问题。
不是大问题,是很小的细节——压力表的零点偏移了0.1兆帕。
如果是普通工程,0.1兆帕的误差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古建筑修复,注胶压力要精确控制在0.3-0.5兆帕之间。0.1兆帕的误差,可能导致压力过大撑裂木材,或者压力不足胶体渗透不够。
“谁调的压?”她问。
负责调试的工人老赵走过来:“我调的。昨天下班前调的,当时是准的。”
“检查过吗今天?”
“早上检查过,也准的。”
苏晓看着压力表。这种精密仪表,不会无缘无故偏移。要么是震动导致的机械故障,要么……被人动过。
她仔细检查泵体,在侧面发现了一道很浅的划痕——新的,金属底色还露着。
“这里原来有划痕吗?”
老赵凑近看:“没有。昨天下班时我擦过泵,干干净净的。”
林凡走过来,看着那道划痕。
“有人动过。”他说得很肯定。
“可是工棚一直有人啊。”李建国说,“上午我在,中午吃饭时留了两个人值班。”
“谁值的班?”林凡问。
两个年轻工人站出来:“我们。”
“中间离开过吗?”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我十二点半去上了趟厕所,大概十分钟。”
“十分钟,够了。”林凡说。
他走到工棚门口。锁是完好的,但窗户——有一扇的插销没插紧,轻轻一推就能开。
昨晚下雪,窗台上应该有积雪。但此刻,这扇窗的窗台上,雪被抹掉了一块,留下一个模糊的手印。
“有人从窗户进来过。”林凡说。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查监控。”苏晓说。
工地有监控,但为了美观,摄像头装在比较远的位置,可能拍不清楚。
保卫处的人很快调来了监控录像。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画面显示工棚周围没有人。但十二点三十五分,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戴着口罩帽子的人从画面边缘快速闪过,方向是工棚后面。
工棚后面是盲区,没有摄像头。
“看不清脸。”保卫处的人说,“但身形偏瘦,一米七左右。”
林凡想起红姐说的内线:在故宫有二十年以上资历,对现状不满。
会是谁?
“现在怎么办?”李建国问。
“先不管是谁。”林凡说,“检查所有设备,从头到尾。”
彻底检查开始了。
压力泵不只是表盘偏移,内部的一个限压阀也被调松了——如果注胶时压力超标,这个阀应该自动泄压,但现在它可能失效。
注胶管也被动了手脚。有三根管子的接头处被涂了润滑油,看起来是保养,但实际上会导致接头在压力下缓慢松脱。
环氧树脂桶……表面看没问题,但苏晓坚持要开桶检查。
打开第一桶,正常。
第二桶,正常。
第三桶,在桶壁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粘着一小块透明胶带。撕开胶带,下面是一个针孔。
很细的针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李建国问。
苏晓用注射器抽了一点树脂出来,滴在玻璃片上,用便携显微镜观察。
“有杂质。”她的声音发抖,“微小的白色颗粒,不是树脂本身的成分。”
“是什么?”
“需要化验,但可能是……”苏晓咽了口唾沫,“缓凝剂。如果真是,这桶树脂的固化时间会延长两到三倍,而且最终强度达不到要求。”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如果不是苏晓坚持再做试验,如果不是发现了压力泵的问题,他们就会在两点准时开始注胶。
然后,注胶过程中压力泵可能失控,注胶管可能脱落,而最关键的是——树脂可能永远固化了,或者固化后强度不够。
柱子修不好,试点失败。
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败。
“他们想毁了这个项目。”林凡低声说。
“不止。”苏晓说,“他们想毁了你。如果你负责的项目出这么大的技术事故,你在中国古建筑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工棚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怎么办?”李建国打破沉默,“材料不能用,设备被破坏,下午的注胶……”
“取消。”林凡果断说,“全面检查,更换所有可能被动手脚的材料和设备。注胶推迟到明天。”
“可是……”苏晓犹豫,“推迟的话,院里那边怎么交代?有些人正等着看笑话。”
“我负责解释。”林凡说,“安全第一。我们不能拿养心殿冒险,更不能拿大家的职业生涯冒险。”
他看向工人们:“各位师傅,今天的事,大家看到了。有人不希望我们成功,想尽办法搞破坏。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今天加班,把所有问题排查清楚,明天重新开始。有没有问题?”
“没有!”工人们齐声回答。
士气还在。
林凡稍微松了口气。
七、陈杰的到访
下午三点,就在工人们忙碌地更换材料、检修设备时,陈杰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两个助理,一个摄影师。一行人穿着考究,胸前挂着参观证。
“林工,听说你们在注胶,特来学习。”陈杰笑容满面,仿佛中午那通挑衅电话不是他打的。
林凡在工棚门口拦住他:“抱歉,今天不对外开放。”
“就看看,不打扰。”陈杰往里张望,“听说出了点问题?需要帮忙吗?我们公司有专业的故障诊断团队。”
“不用。”林凡说,“一点小调整,正常施工流程。”
“是吗?”陈杰的笑容更深了,“可我听说,注胶推迟了?材料有问题?设备故障?”
消息很灵通。
林凡盯着他:“陈先生对工地的情况很了解啊。”
“关心嘛。”陈杰坦然承认,“毕竟这么大的项目,业内都关注。林工,说句实在话,如果遇到困难,别硬撑。古建筑修复是百年大计,容不得半点差错。有时候,请外援不丢人。”
“谢谢提醒,但我们能解决。”
“那就好。”陈杰也不坚持,“那我就不打扰了。对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林工,您夫人还在医院吧?怀孕六个月先兆早产,很危险啊。您要分清主次,家庭比工作重要。要是因为工作耽误了家人,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赤裸裸的威胁。
林凡的眼神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关心。”陈杰后退一步,恢复笑容,“那我们先走了。林工,保重。”
他带着人离开了,摄影师还回头拍了几张工地的照片。
苏晓走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示威。”林凡说,“告诉我们,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太嚣张了。”
“嚣张是因为有底气。”林凡看着陈杰远去的背影,“他在等我们出错,等我们求他帮忙。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这个项目。”
“那我们怎么办?”
“把项目做好,不给他任何机会。”林凡转身回工棚,“继续检查,今晚必须把所有问题解决。”
八、医院夜晚
晚上八点,林凡回到医院。
他累得几乎站不稳,但看到玛雅时,还是挤出笑容。
“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玛雅说,“医生说明天可以出院,但要在家绝对卧床。”
“那就好。”林凡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玛雅看着他疲惫的脸:“工地出事了,对吗?”
林凡不想让她担心,但知道瞒不住:“一点小问题,解决了。”
“林凡。”玛雅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沉默。
最终,林凡点头:“是。但我能应付。”
“因为我和宝宝,你分心了,对吗?”
“不是……”
“是的。”玛雅握紧他的手,“我听王雨说了,那个陈杰来医院打听过。他还去工地找你。林凡,我不是你的负担,我是你的妻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玛雅坚定的眼神,林凡终于说了。
从红姐的警告,到东方遗产公司,到陈杰的种种举动,再到今天工地的破坏事件。
玛雅听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他们是冲你来的。”她轻声说,“因为你在柬国坏了他们的好事。”
“是。”
“那你就不能退,对吗?”
“不能。”林凡说,“退了,他们会得寸进尺。而且养心殿必须修好,这是我的责任。”
玛雅点头:“我懂了。”
她摸摸肚子:“宝宝,你听到了吗?爸爸在打坏人呢。你要乖乖的,不要给爸爸添乱。”
肚子里的宝宝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玛雅笑了,眼泪却流下来。
“林凡,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因为我而退缩。”玛雅说,“我和宝宝会好好的,我们会保护自己。你要做你该做的事,修好养心殿,打败那些坏人。”
林凡感到喉咙发紧。
他抱住玛雅,抱得很紧。
“我答应你。”
窗外,夜更深了。
北京城的灯火点点亮起,像星空倒映在地上。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陈杰正在看今天工地拍的照片。
“他们发现了。”他对电话那头说,“计划失败了。”
“下一步?”对方问。
“启动b计划。”陈杰说,“从舆论下手。明天,会有媒体报道养心殿试点‘技术故障’‘工程延期’。同时,我们准备好‘替代方案’,随时准备‘救援’。”
“那个林凡呢?”
“他妻子是个弱点。”陈杰说,“但暂时不动。先让他疲于奔命,等试点彻底失败,再给他最后一击。”
挂了电话,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
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凡,”他对着酒杯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