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的战场与第一道血痕(2/2)

他看到了姐姐的反应——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瞳孔在他手抬起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两个黑点,脖子僵硬地梗着,整个单薄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准备承受击打的、绝望的紧绷。那只刚刚有所动作的手,像受惊的蜗牛触角,瞬间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去,连带整个上半身都下意识地微微后仰,想要拉开距离。

这个姿态,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林凡记忆深处某个锈死、被封存的锁孔。

一种尖锐的、类似于心脏被狠狠攥紧、同时又被冰冷匕首刺穿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灭顶的感觉——他曾无数次,在另一张年轻却写满绝望的脸上,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看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被恐惧彻底摧毁的神情!那个身影……那个称呼……

他悬在半空的手,五指扭曲地蜷缩起来,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用力而凸起。最终,那只蓄势待发的手没有落下,没有去抢夺,也没有拍向那双红肿的手。而是像被火烧到一样,猛地收回,狠狠攥成了拳头,骨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挤压得泛出死白色。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父亲疑惑的目光,母亲担忧的注视,还有姐姐那残余着惊惧的余光,用尽全身力气,从剧烈起伏的胸腔里,挤压出几个压抑的、几乎是低吼的字:

“……我吃好了。”

他嚯地站起身,粗暴地推开几乎没动过、堆满肉的饭碗,碗底与桌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头也不回,几乎是逃跑一样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重重摔上,巨响在沉闷的屋子里回荡,震得屋顶仿佛都在颤抖。

饭桌上,陷入一片死寂。母亲看着他那碗原封不动的“肉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父亲端起酒杯,停顿在半空,良久,又重重放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罕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林悦依旧低着头,但扒饭的动作,却停顿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微微颤抖的肩头,泄露了此刻她内心同样不平静的波澜。

房间里,林凡背靠着冰冷而坚硬的房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他缓缓摊开一直死死攥着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四个深红色的、几乎要渗出血丝的月牙形指甲印。

改变,从来不是脑海里的幡然醒悟或唇齿间的豪言壮语。它是在每一个熟悉的、诱惑你堕落的老地方,在惯性这辆疯狂列车的边缘,用尽灵魂全部的力气,去踩下那脚鲜血淋漓的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