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兄弟阋墙（2/2）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他的婶婶，带着哭腔。紧接着，他在老家的几个叔伯长辈，甚至一些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电话都像约好了一样，接二连三地打了进来。

林寒索性关闭了私人手机。世界瞬间清静了，但他心中的波涛却更加汹涌。他知道，家族的压力，已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这比面对宋维民、面对枪口甚至面对美人计，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痛苦。

情与法，情与理，在这一刻尖锐地对立起来，将他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傍晚，林寒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关押林涛的办案点外围。他没有进去，只是将车停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透过车窗，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他知道，堂弟就在其中的某一个房间里，接受着他同事的询问。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着他。

他不能去干涉，甚至不能去打听具体的细节。这是纪律，是原则，是他作为纪委书记必须坚守的底线。一旦他开口，哪怕只是一个暗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所有像小陈那样付出生命的举报人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他林寒，将不再是那个高举利剑的反腐先锋，而会成为自己最鄙夷的、徇私枉法的保护伞。

可是，那里面关着的，是他的弟弟啊！是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是大伯家唯一的儿子！如果林涛真的罪名坐实，面临牢狱之灾，他如何面对年迈的大伯和婶婶？如何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家族里那些原本就以他“六亲不认”为由对他颇有微词的亲戚，又会如何议论？

“哥！我要见我哥！林寒是我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隐约间，林寒仿佛听到了林涛激动而带着哭腔的嘶喊从远处传来，穿透夜色，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的心脏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他猛地发动汽车，逃离了那个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方。回到临时住所，他彻夜未眠，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天快亮时，他打开加密电脑，调出了“云涛建材”与一中项目、与鼎坤商贸相关的所有已公开和部分内部核查数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能够证明林涛罪责较轻、或者确实不知情的证据。

然而，数据是冰冷的。资金流水、采购合同、质检报告……一条条，一件件，都指向林涛的公司确实存在问题，并且与吴老四的腐败网络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证据链或许还不够完整到法庭定罪的程度，但作为违纪违法线索，已经足够扎实。

第二天一早，林寒红肿着眼睛，走进了郑国锋的办公室。

“郑书记，关于我堂弟林涛的事情……”他的声音沙哑。

郑国锋抬手打断了他，目光深邃而理解：“林寒，情况我基本了解了。你的难处，组织上清楚。但你要记住，我们是纪检干部，公私分明是最基本的底线。这个案子，按规定回避，由周海洋和刘薇他们依法依纪核查清楚。你要相信组织，也会公正处理。如果林涛问题不大，自然会还他清白；如果确实犯了错，那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这对他，对你，对组织，都是最好的交代。”

郑国锋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在情感漩涡中挣扎的林寒。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郑书记，我明白。我请求，对林涛的问题，一视同仁，严格核查，绝不姑息！我本人，坚决回避，绝不干涉！”

说出这番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也让他从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中，找到了一丝依托和坚定。

然而，家族的风暴并未平息。当天下午，大伯林建国竟然在别人的搀扶下，直接找到了省纪委办案点的大门口，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老泪纵横地喊着要见林寒，要他“救救你弟弟”。

林寒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熟悉而苍老的身影，看着工作人员努力劝解的场景，心如刀割。他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最终，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兄弟阋墙，其利断金。只是折断的，是血脉亲情，拷问的，是灵魂深处那杆永不倾斜的天平。林寒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条无比艰难，却必须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