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污点证人(1/2)
胡广林的u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了专案组未曾预料的方向。
技术部门经过连夜奋战,对u盘内经过多重加密和碎片化存储的数据进行了初步复原和关联分析。除了那段指向十五年前百货大楼拆迁案的模糊录音和几张敏感照片外,技术人员还在一个隐藏极深的子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份加密通讯录和若干笔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转账记录摘要。通讯录里的名字大多使用代号,但通过对“老陈”核心数据库的交叉比对,有几个代号与已知的、活跃在临州及省城的特定“中间人”和“白手套”对上了号。而那些转账摘要,虽然金额和账户信息不全,但其时间节点和备注的“事由”,与几起已掌握的金龙集团非法获取项目、暴力平事的案件高度吻合。
“这是一张局部的关系网和利益输送快照,”周海洋在清晨的视频会议中向林寒和郑国锋汇报,“虽然不够完整,但提供了非常具体的线索和突破口。特别是这几个‘中间人’,胡广林的记录显示,他们不仅仅是传话和跑腿,在某些关键节点上,他们直接参与了资金的过手和条件的谈判,手里很可能掌握着更直接的证据。”
郑国锋看着屏幕上那几个被标红的名字和关联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并说服这些人,他们有可能成为证明更高层级保护伞存在和运作方式的关键证人?”
“是的。”林寒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但他们和‘老陈’、胡广林不同。‘老陈’是核心财务人员,掌握的是账本和资金流向;胡广林是早期合伙人,了解发家史和某些高层关系的建立过程。而这些‘中间人’和‘白手套’,他们处于执行层和关系网络的连接点,既接触上层的意图,也参与具体的非法操作,甚至可能直接经手贿赂款项。他们是最了解权力如何变现、规则如何被扭曲的一群人。但同时,他们也是陷得最深、最难以自拔的一群人,与保护伞的利益捆绑更加紧密,背叛的风险和代价也最大。”
“所以,他们是最典型的‘污点证人’。”郑国锋总结道,“身上既有罪,也有我们急需的证言。说服他们的难度,恐怕比胡广林更大。”
“难度大,但价值也可能更高。”周海洋补充道,“胡广林的证言需要其他证据佐证,而这些人的证言,如果能与实物证据(比如他们可能保留的录音、录像、票据、合同)结合,证明力会强得多。而且,他们可能指认出具体的行贿受贿场景、金额、乃至某些领导的口头承诺或暗示,这对于突破官员心理防线至关重要。”
病房里和指挥部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污点证人,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直刺要害;用不好,可能伤及自身,甚至被反噬。对他们的甄别、接触、保护和运用,需要极其高超的策略和精细的操作。
“制定一个分级分类解除方案。”郑国锋最终拍板,“根据胡广林u盘和‘老陈’数据库提供的线索,对这些潜在污点证人进行风险评估和价值评估。优先选择那些与核心保护伞关联度看似不那么紧密、但可能掌握具体操作性证据的;优先选择那些近期可能受到排挤、边缘化或感觉到威胁的;优先选择那些有家庭牵挂、有求生意愿或悔罪表现的。接触方式要绝对保密,策略要因人而异,可以承诺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给予最大限度的从宽处理,但绝不能许无法兑现的诺言。我们要的是真相,是证据,不是不择手段的交易。”
“明白。”周海洋和林寒同时应道。
一场针对“污点证人”的隐秘攻坚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一) 第一个目标:“焦虑的掮客”**
李茂才,五十二岁,表面身份是省城一家文化投资公司的老板,擅长字画古董鉴赏,交友广阔。在胡广林的通讯录里,他的代号是“秀才”。在“老陈”的数据流中,有几笔从境外账户转入国内某艺术品拍卖行的款项,经过多层复杂操作后,最终受益方指向几位不便具名的人士,而资金流动的中间协调人之一,就有李茂才公司的影子。
调查发现,李茂才最近日子不好过。他主导的两次大型艺术品投资基金回报率远低于预期,投资人怨声载道。更关键的是,两个月前,他公司旗下一个负责海外业务的得力干将突然离职,据说带走了一批客户和资源,还隐隐传出李茂才某些“不合规操作”的风声。金满堂出事后,他曾多次试图联系几个“老关系”,得到的回应却异常冷淡,甚至有避之不及的感觉。
专案组判断,李茂才正处于焦虑和不安中,既有经济上的压力,也有对自身安全的担忧,与金满堂集团及其背后势力的关系可能出现裂痕。
接触任务交给了专案组一位精通古董收藏、言谈举止颇具儒雅风范的侦查员老白。他以某大型民营企业收藏顾问的身份(该企业老总与专案组有秘密合作),通过正规渠道预约了李茂才,洽谈一件“明代青花瓷瓶”的鉴定和可能的转让事宜——这正搔到李茂才的痒处,也是他目前急需挽回声誉和资金的领域。
会面在李茂才公司那间摆满仿古家具和瓷器的办公室里进行。寒暄、看货、品鉴、谈价……老白表现得像一个真正挑剔但识货的买主。当气氛逐渐融洽,话题不经意间转到“现在生意难做,特别是跟一些‘有背景’的人打交道,有时候身不由己”时,李茂才的脸色微微变了。
老白适时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不瞒李总,我们老板之前也跟临州那边有点往来,现在不是出事了嘛,整天提心吊胆,有些东西擦不干净,睡都睡不好。听说这次上面动真格的,连省里都惊动了。”
李茂才眼神闪烁,端起茶杯掩饰:“依法办事,应该的。我们做正当生意的,不怕查。”
“正当生意当然不怕。”老白话锋一转,语气依然平和,却带着某种力量,“就怕有些生意,一开始就不那么正当,或者被人拉下了水。我听说,有些人手里留着些‘纪念品’,不是为了害人,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证明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或者……能换条出路。”
李茂才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白不再多说,将话题重新拉回瓷器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闲聊。临走时,他递给李茂才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意味深长地说:“李总,这件东西我们老板很感兴趣,价格可以再谈。另外,我们老板在省里和北京也有些朋友,如果李总有什么……难处,或者想咨询一些法律上的问题,或许可以帮上点小忙。这个号码,随时可以打。”
李茂才接过名片,手指有些颤抖,目光复杂地看着老白离开。
第一次接触,播下了一颗种子。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是点明了处境,暗示了可能性。对于李茂才这样聪明又身处焦虑中的人,这颗种子会自己生根发芽。
**(二) 崩溃的“白手套”妻子**
第二个目标,并非直接针对污点证人本人,而是他的家人。
王振华,临州市某区前任城建局副局长,五年前提前病退。在胡广林的记录和“老陈”的数据关联中,他是在金龙集团早期扩张阶段,帮助其低价获取多块工业用地并违规变更性质的关键人物之一。退休后,他举家迁往海南,过着看似悠闲的养老生活。
然而,专案组通过秘密调查发现,王振华的妻子张淑芬近半年来多次独自返回临州,且每次回来都会去几家特定的律师事务所咨询,神情焦虑。进一步了解得知,他们的独生子在国外留学期间卷入了一起赌博纠纷,欠下巨额债务,对方威胁不还钱就将事情捅到学校和大使馆。王振华多年的积蓄似乎填不满这个窟窿,张淑芬正在暗中变卖一些早年购置的房产和首饰。
专案组判断,王振华家庭正面临重大危机,经济压力可能成为突破口。而且,张淑芬作为妻子,很可能知晓甚至参与了一些事情,她的心理防线或许比王振华本人更脆弱。
这一次,接触方式更加直接但也更需技巧。一位女侦查员小陈,化装成某高端理财公司的客户经理,以“帮助客户处理资产、应对紧急财务需求”为由,通过张淑芬在临州的一位老同学引荐,与她在一家僻静的茶室见面。
小陈表现出极强的专业性和同理心,仔细聆听了张淑芬含糊其辞的财务困境(隐去了儿子赌博的关键信息),并提供了几种合法的资产盘活和融资方案建议。交谈中,小陈不经意地提到:“现在经济环境复杂,有些老一辈的领导,当年可能因为人情或者别的缘故,在一些事情上留下了手尾。如果这些事不影响大局,自己又能主动说清楚,有时候组织上也是会给机会的,毕竟功过可以分开看。最怕的就是捂着不说,等别人来查,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就被动了。”
张淑芬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她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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