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信仰支撑(2/2)
经过一夜的挣扎和那场与林寒耗尽心神的视频通话,“老陈”的情绪从偏执狂躁的高峰跌落,陷入了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平静。他不再歇斯底里地怀疑所有人,而是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笔记本电脑上那些加密的数据,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些数据,是他多年的“护身符”,也是他的“催命符”。里面记录的不只是金钱的流向,更是权力的黑幕、人性的沦丧、以及他本人在其中沉浮、从被迫到半推半就、最终无法脱身的罪孽轨迹。每一行数字,背后可能都牵连着不公、血泪甚至人命。他曾经依靠这些秘密获得财富和“保护”,如今这些秘密却成了悬在他和家人头顶的利剑。
交出它们,意味着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曾经依附的势力的疯狂报复之下。林寒的遇险,更是印证了这种报复的残酷和无所不用其极。
不交呢?带着这些秘密东躲西藏,甚至潜逃海外?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余生也将活在无尽的恐惧和良知的拷问之中。更何况,对方真的会放过他这个知道太多的人吗?灭口,恐怕是迟早的事。
他走到了人生的绝境,前后都是悬崖。
与林寒的通话,尤其是林寒最后那番关于“光”的话,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稻草,抛给了他。林寒没有空谈大道理,没有虚假的保证,而是承认了艰难,坦承了风险,却依然表达了绝不放弃的坚持。更重要的是,林寒自己就是这种坚持的证明——一个差点被灭口、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神里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这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早已蒙尘的角落。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怀揣理想、相信公平的年轻人。是在何时,为了生存,为了利益,一步步妥协,最终与黑暗同流合污?他助纣为虐,却也亲眼见过那些被金满堂们压榨欺凌的普通人的绝望。他攒下这些证据,起初或许是为了自保,但潜意识里,是否也藏着一点微弱的不甘和赎罪的念头?
林寒和他的战友们,是在用生命践行一种信仰,一种对抗黑暗、追寻光明的信仰。这种信仰,强大到可以让人在绝境中依然选择向前。而他“老陈”,在黑暗里浸淫太久,几乎已经忘记了光的样子。但现在,有一群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那束光,甚至愿意保护他这样满身污点的人,去成为那束光的一部分。
这让他那被恐惧和利益计算冰封的内心,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暖流。那是对人性中尚未完全泯灭的善与义的呼应,是对另一种活法的遥远眺望,也是一种在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
交出证据,是风险极大的豪赌,但或许,也是一次自我救赎的唯一机会。即使最终失败,至少,他曾经尝试过站到光的那一边,而不是在黑暗中彻底腐烂。
他的信仰,从未崇高。它混杂着恐惧、求生欲、愧疚和一丝残存的良知。但在这一刻,这混杂的、卑微的信仰,促使他做出了可能是人生中最危险,却也最像“人”的一个决定。
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加密文档,开始仔细规划证据交接的每一个细节。这一次,不是为了要挟或自保,而是为了真正地,完成这次危险的交付。他要在自己设计的、认为最安全的方案框架内,与那些他尚不能完全信任、却不得不赌上信任的人,完成这场关乎许多人命运的交接。
林寒的烧在午后稍退,精神也好了一些。沈雪将病床摇起一个舒适的角度,在他面前支起一个小桌板,上面放着周海洋刚刚送来的加密平板和几张手写的分析稿。
会计师“老陈”初步拟定的交接方案已经传了过来,极其复杂,充满了反侦察和试探的意图,风险点很多。林寒需要尽快给出评估和修改意见。
身体依然虚弱,疼痛也未曾远离,但林寒的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沈雪的话,像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的信仰不再仅仅是一种背负的责任,更是一种与至亲之人共享的、需要共同守护的珍贵之物。他要好起来,要赢下这一仗,不仅是为了肩上的责任,更是为了不辜负沈雪那份沉甸甸的“并肩”之情,为了给朵朵一个真正清朗安全的未来。
他仔细研究着方案,不时用笔在稿纸上勾画,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周海洋通过加密频道,实时回答他的问题,补充外围侦查信息。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
沈雪没有离开,她坐在稍远一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常常不自觉地落在林寒身上。看着他蹙眉思考,看着他因伤痛偶尔吸气停顿,又很快重新投入,看着他眼中那种熟悉的、一旦投入工作便会燃起的光芒。这一次,她没有感到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或担忧,而是感到一种平静的骄傲。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这就是他们共同选择的道路。她在用她的方式守护着他此刻的专注,守护着这份信仰得以践行所必需的空间和时间。
信仰,在此刻具体化为病床上的运筹帷幄,化为对每一个细节的反复推敲,化为在伤痛中依然挺直的脊梁和不肯熄灭的眼神。它不再抽象,它就流淌在林寒紧抿的唇角,闪烁在他与周海洋简洁高效的交流中,也映照在沈雪安静而坚定的陪伴里。
窗外,秋日的阳光渐渐西斜,将病房染成温暖的橙黄色。林寒终于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加密设备那头的周海洋说:“方案基本可行,但第三环节和备用撤离路线需要调整,风险太高。我的修改意见已经发给你。另外,通知所有参与交接行动的队员,这次行动的核心原则是‘隐蔽’和‘灵活’,绝不允许逞强硬拼。我们的目标是拿到东西,保护好人,不是歼灭战。行动时间,就按‘老陈’提的窗口期准备,但必须做好对方可能同样知晓这个窗口期的预案。”
“明白,林组!”周海洋的声音带着振奋。
结束通话,林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有一种久违的亢奋和清晰。一场精心策划、危机四伏的终极交接,即将展开。而他,必须在有限的恢复时间内,将自己调整到至少可以远程指挥的状态。
沈雪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和两片医生开的止痛药。“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
林寒接过,看着她,忽然问:“小雪,你怕吗?接下来,可能会更危险。”
沈雪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缓缓摇头:“怕。但怕也要往前走,不是吗?就像你一样。”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相信你,相信海洋他们,也相信……正义这东西,有时候虽然会迟到,但不会总是缺席。总得有人去当那个不让它缺席的人。”
信仰的支撑,在此时此地,显露出它最朴素也最强大的面貌:它是在恐惧中依然向前的选择,是在困境中彼此照亮的目光,是在看似无望的坚持中,对“值得”二字的毫不妥协的相信。
夜色再次降临,但病房里的灯光温暖。身体的疾病未愈,精神的创伤犹在,但信仰的火把已经被擦拭得更亮,握得更紧。它照亮着病床上的棋局,也照亮着归家之路的方向。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信仰与阴谋的正面碰撞,是坚持与危险的短兵相接。但至少此刻,他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