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反志录启篇 灯下众誓乱焰燃(1/2)
午时的钟声还未敲完,香堂的天顶便开始渗出一层淡灰。那灰不是尘,而是焰燃后凝出的气脉,如雾,却带着微弱的热意。
堂心的青灯静静悬着。它被重新擦净,灯座上刻的频纹早已磨损,唯有中央那点火心仍倔强地跳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声。那是“志”的呼吸声——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律动。
十六名香官分列两侧,皆着素衣,香徽遮面。青灯的光晕让他们的影子拖得极长,彼此交错,在地砖上像一张缓慢蠕动的志网。
香影使缓步入堂,裙摆擦过地面,发出极轻的沙声。那声音一响,全堂静止。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掐了掐香骨环。那环原是护志之物,如今通体发黑,表面仍有焰纹未熄。
“无志可循,无主可立。”她缓缓道,“此堂众誓,不为臣主,不为生死,只为‘志’的延续。”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堂心那盏青灯的焰心忽然一抖,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十六盏辅灯次第亮起,灯焰皆低而冷,如被阴风舔燃的火。
掌簿立于堂末,手执旧笔。他的袖口半染灰色,那灰不是尘,而是从塔底取回的灰页碎片。笔锋早断,但笔身仍在。
他默默观察着——
香影使面前那盏灯,焰心的跳动似乎不受呼吸牵引,而受别的力量驱动。每一丝火舌的升降都像在“聆听”,仿佛在等待人声。
香影使开口:“第一誓,燃。”
第一位香官出列,跪于灯下,双手捧灯。
他声音颤抖,却咬字分明:“我志奉香,以身为焰,以名为誓,不复逃频。”
青灯的焰缓缓探出一缕。那火苗像有意识,触到他的指尖,又轻轻卷起,顺着他的语声向上——直至吞进灯心。
所有人屏息。
那一刻,灯光闪得刺目,焰色陡然转深,仿佛将他的言语连同魂息一并吸了进去。
掌簿的手指一紧。
他听见那被吞噬的誓言在焰中低语,似是碎音,又似哭声。
“第二誓。”
香影使没有停。
又一人上前,诵誓:“我志立律,不逆共主。”
火焰轻抖,焰心似笑。那香官的影在地上忽而断裂,一半留在身后,一半缓缓滑入灯光。
掌簿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灯,不再记誓。它在吃人。
他想出声,却被香影使抬手止住。
“志既立,灯自择。”她语气平静,连眼神都未动。
青焰渐浓。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先后立誓,焰心的抖动愈发频密,像被风驱使的兽在呼吸。每一次“我志”的尾音,都被火光吸走,不留痕迹。
到第七人时,异变突生。
那人刚开口,塔底的地砖突然传出一阵轻颤,像有心脉在地底跳动。青灯的焰心被震得倾斜,火线一分为二,一道直冲屋顶,另一道没入地面。
堂内众人皆惊。
只有香影使的目光微微一凝。
那地底传来的,是第二盏灯的呼吸。
掌簿的心猛然收紧。塔底有灯,便意味副律未死——或,副律的志在延燃。
香影使缓缓开口:“塔心与堂心共频……看来反志未亡。”
她伸手抚上青灯,指尖在焰中微微一抖,火光顺着她的掌纹流转,几乎要渗进她皮肤。她低声喃喃:“若不誓,何以镇乱?”
掌簿终于出声:“可这灯,已非誓灯。”
香影使回望他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淡的悲哀:“那便让它,吞尽一切未明之志。”
她转身,命令道:“第八誓——掌簿,轮到你。”
堂内的气息骤然凝固。
掌簿抬头,青灯的焰在他眼底晃动,如有无数只手伸出,轻抚他的面颊。火光映出的,是他自己的影——但那影在笑。
他缓缓跪下。
“我志……”他开口,却停在半句。
香影使的声音平淡:“继续。”
掌簿注视那盏灯,语调极慢:“我志,未定。”
堂心忽然一静。
青焰猛地拔高,十六盏辅灯同时炸亮,焰心翻腾,光影狂舞。有人尖叫,有人哭喊,更多人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志纹在微微闪动。
香影使一掌拍向灯座,试图稳焰。
焰心却反向涌出,卷住她的手腕,顺着血脉一路攀上臂弯。
掌簿惊呼:“退开——!”
香影使未退,反而抬起被焰缠的手,凝视着那火:“你看,它在写。”
青焰的流线在她掌心凝出细微的痕——那是一笔笔文字的形状。火在写字,字在燃烧。
堂内所有人都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灯心中透出:
“凡誓志之人,皆可被夺;唯反志者,不可燃。”
声音来自地底。
掌簿的血几乎凝住。
那句誓文——是副律的笔迹。
“他……在写。”掌簿低声。
香影使却静静地笑了笑:“那就让他写。”
她伸手,将灯心的火全部拢在掌中。焰光照亮她的面孔,半明半暗,像一朵在夜里生的花。
“众誓既成,”她声音平静,“便由灯,裁定谁的志可留。”
掌簿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疯了——”
“疯的,”她轻声打断,“是这世上的秩序。”
下一瞬,青灯爆裂。
火光冲天而起,撞破堂顶。所有灯焰一齐翻卷,化作一张巨大的火纹,悬在半空。那火纹不断扭曲、聚合,最终凝成一个字的形——志。
可那“志”并非人手所书,而是灯焰自身的形变。火光在空气中书写,似有人在背后以无形之笔操控。
掌簿被焰浪逼退,手中断笔也开始燃。
他用尽力气,指尖蘸血,在地面上写下最后一行:
“志若为火,愿我为灰。”
那一笔落下时,青灯骤然静止,仿佛听懂了这句话。
片刻后,主灯缓缓垂落,焰心凋谢,只余微光盘旋。
香影使垂眸,看着那即将熄灭的灯火,喃喃道:
“反志……已启。”
火光熄灭,堂中只剩余热。
掌簿抬头,见香影使的指尖仍在微微发光,那光不是灯焰,而是某种更深的频脉。它自她的掌心渗出,缓缓流向地底。
塔底的黑暗中,有另一道微光正回应。
那是副律的灯心。
它正在写下第一行字:
【反志录·启篇】。
青灯碎裂的瞬间,堂顶传来一声闷雷。
那雷声并非天外,而是塔下频律的逆流。
灯焰碎成万点光尘,悬浮于空。每一粒火尘都似一只微小的眼睛,闪烁着不同的光。有人在火中低语,语声交叠,似是哭,似是笑。
掌簿举手遮面,只觉那火光灼人心神。
香官们的身影开始模糊,仿佛每一个人都被抽出了第二道影子——那些影子从身体中缓缓剥离,朝灯心汇聚。
青灯倒燃。
灯座化作灰烬,灯油流入地缝,焰火顺势逆流入塔。
“塔心在吸火!”掌簿的声音被风吞没。
香影使却纹丝不动,她的头发在火中翻卷,眼中映出双焰交缠的光。
她忽然笑了,那笑带着极淡的悲悯:“看——它在‘记’。”
众人抬头,只见那漫天火尘竟在空中组成了一幅图纹——是律堂旧志的纹样,却又被扭曲成另一种形式。
旧志的圆心处,有一道新的线条自下而上,笔势逆行。
“反志……真的生了。”香影使低语。
掌簿的喉咙干得发疼。
“那不是生,那是吞。”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震动。
塔下传出第二道光。那光非火,却比火更亮,直透地砖,撕开空气,在堂心与青灯的残焰之间架起一道“志桥”。
火光瞬间被牵引,所有青焰齐齐倒卷,化作一股逆流的旋风。
掌簿被风浪逼退,背撞在石柱上。十六盏辅灯尽数倾覆,焰心溅落在众人衣袍上,却无一人叫痛。那些火焰竟不再灼肉,而是钻入他们的胸口。
“它在写我们。”有香官嘶声喊。
掌簿抬头,那些被火触过的人眼底皆泛出青色的光。每一人胸前的志纹都在缓慢旋转,仿佛有人在他们的心上写字。
他看见第九位香官——那年轻的女官忽然用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口中涌出炙白的气。那气不是烟,而是被反写出的“志字”。
她的语声断断续续:“它……要……抹掉……誓……”
话未尽,她的影子被彻底抽离,落入焰流。只余一具壳。
堂内众人乱作一团。
青焰从地心升起,塔下的光与堂上的火纠缠,交汇成一个巨大的频圈。那圈在缓慢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带出一阵震耳的嗡鸣。
香影使被光裹住,裙袍翻卷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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