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御宴暗香 局中设局(2/2)

今夜,侍女端着桂露在茶后绕行,像极了“添点雅趣”。

江枝看也不看:“收回。前移,是为了掩桂花糕里多下的桂花膏。太甜则腻,腻则再加一口桂露——一甜一甜,把人的舌头泡软,等他点头夸‘香’,连自己夸的是谁都忘了。”

贵妃笑:“香主对‘舌头’有研究?”

江枝点点头:“对嘴也有。尤其是谁该闭嘴,谁该开口。”

这句已是刀锋直抵——你昨朝失声,今夜想借宴复位?不行。

她向御案一揖:“王爷,香监请权:在慢香案结前,宴席用香一律由香监押签,御膳房仅得照谱操作,礼部与内务府不得二次‘口传修订’。若违,香监当场停宴。”

满座一震。这是把刀架到所有人脖子上:你们敢改,我就敢停。

贵妃的指节在扶手上落下一声脆响,忍得极辛苦才没开口。

萧砚看着江枝,目色深深,最终道:“依。”

短短一字,御宴归香监。御膳房与礼部,从主笔,变抄手。

菜过三道,宴席如常,谈笑仍在。江枝却按着盘里小小的纸签,轻轻一弹。那签子本是例外路线的袋签,她让阿喜在边角压了淡淡一行字:“例外二号”。

她端起杯,对内务府主事道:“大人,例外二号,是你今夜点收的袋签。香监例外袋,不许二次拆换。若换,签角露白。可我刚才在汤盏边缘,看到了同款纸屑。”

话音落处,侍女手中托盘发出极轻的一颤——有人换过袋,而且换过两次。

她并不追问“谁”,只是慢慢将那纸签按进杯底,像按下一枚钉子:“明日宣政院对签。签是谁盖的,手就是谁的。”

贵妃这才真正变了脸色——她习惯让别人在宴上输,不习惯有人把刀留到明早,让她的人睡不着。

萧砚看了她一眼,敛了笑:“今日到此。”

散席之令一出,贵妃立起,步伐极稳。经过江枝身侧时,忽然停了停,低声一笑:“香主,好手段。”

江枝侧耳:“彼此。娘娘也好手段——半分多,半分少,全是手。”

贵妃的指尖在袖中收紧,衣纹被她捏出一道极细的折痕。

承露台的灯一盏盏灭下去。

江枝未急着回香监,绕到回廊背风处,夜阑早守在那里。

“签都记了?”

“按您吩咐,三处例外袋的签角都收好,另抄了御膳房今晚‘口传修订’的所有口供——谁说‘添一撮’,谁说‘薄一指’,谁让桂露前移,全写明了。”

“好。”江枝接过,“明早送宣政院,一式三份:宣政院一份,御前一份,香监留底。”

夜阑忍不住笑:“主上,今晚您这套,礼部的人怕是得把自己舌头吞回去。”

江枝也笑:“别着急,让他们先说。明天我再让他们不敢说。”

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暗影——萧砚背手立在廊尽头,没走。两人的目光隔着半条回廊撞上。

他开口,声音低而淡:“今晚,你又把自己往前挪了一步。”

“王爷不喜欢?”

“喜欢与不喜欢,都要看你能不能站稳。”

江枝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夜色,像把刀又进了鞘,刀脊仍露在外面一线。

贵妃回宫换下外衫,坐在妆镜前良久不语。云裳不敢出声,端着一盏生姜汤跪等。

“她的本事,不在香,在拿人。”贵妃轻声道,“帐房封七日、御膳房押谱、宴上停口——她是在把我的手一根根摁住。”

云裳小心翼翼:“娘娘,明早宣政院的对签……”

贵妃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签可以认错,人不能认罪。传话给陈永年——舌头可以软,手不许软。谁若把锅端过去,他自己先上神榜。”

她顿了顿,又道:“再准备一件事——香监的例外路线,查出头来,不要动人,动钱。”

云裳抬头:“动钱?”

“动钱能动乱。她会盯着人,我盯着账。账一乱,香香自乱。”

贵妃垂眼,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告诉他们,我输不起第二次。”

夜深,香监后院,灯火只剩两盏。

江枝把“例外二号”的签角压在卷宗第一页,按下一枚小印。

她对夜阑道:“明日入堂之前,敲鼓一次。”

夜阑一愣:“敲鼓?”

“击鼓请对。”江枝合上卷宗,“谁换袋,谁上前,把话说清楚。鼓声一响,嘴硬的是他们,不是我。”

夜风从回廊穿过,吹得封带轻轻抖动。

这一夜,御宴的暗香还在阁檐里打转,局却已从席间移到堂上。

明早,鼓声响起——

要么是人头落名,要么是手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