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千面幽灵、全球通缉与一场名为“方舟”的葬礼(2/2)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韩迩梦,正顶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扔进人堆里三秒就会被遗忘的东欧程序员面孔,坐在布拉格老城广场的一家咖啡馆角落里,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一块过于甜腻的苹果派。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并非在编程,而是分屏显示着:左侧是实时更新的全球新闻,其中几条财经和科技版块的新闻标题,隐约与他之前的“作品”相关;右侧是一个复杂的、不断自我演化的3d网状图,无数节点和连线闪烁着,代表着“方舟”基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资金流和秘密项目,此刻,图上正有几个红色的节点在逐个黯淡、消失,同时有新的、更隐蔽的节点被标注、高亮。
他的手法并非简单的黑客攻击。那太低级,也太容易留下痕迹。他更像一个顶级的、恶趣味的“信息场雕刻师”。他利用自己超越时代的信息感知与操控能力,直接“阅读”目标的数字生命痕迹——从他们存储在云端最深处的加密记忆,到他们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散发的电磁场特征,再到他们日常行为在物理世界中留下的、肉眼不可见的“信息尘埃”。然后,他针对每个目标的独特“信息图谱”,设计出最“对症”的、最具羞辱性和摧毁性的“治疗”方案。
对于依赖数字信用的银行家,就冻结他的数字生命线,让他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变成“死人”。对于玩弄信息的基金经理,就用他最擅长的信息作为武器,将其社会性人格公开处刑。对于躲在物理隔绝之地的隐居者,就将他最恐惧的过往化为鬼魂,在他自以为安全的堡垒里循环播放。
每一次出手,他都彻底改变一次身份、外貌、声纹、行为习惯乃至生物磁场特征。今天是东欧程序员,明天可能是东南亚游客,后天是非洲裔背包客。他用的是最朴实无华的方式:步行、公交、二手市场买的匿名手机、公共网络节点。没有高科技装备,没有团队支持,只有他那颗堪称“人形天网”的大脑,和对“方舟”相关“信息场”的绝对敏感与掌控。他不再追求“效率”,而是追求“仪式感”与“精确的痛苦”。他要的不是“方舟”的快速死亡,而是它缓慢的、公开的、在极度恐惧和耻辱中被一点点凌迟、最终被所有人唾弃遗忘的“社会性灭绝”。
当然,这绝非易事。“方舟”的触角远比长青集团更深、更隐秘、也更危险。反击很快到来。韩迩梦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差点被一辆“意外”失控的汽车撞入河渠;在开罗的旅馆房间遭遇“入室抢劫”,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在东京,他发现自己常去的拉面店(是的,他依然会寻找拉面店,尽管再也尝不出老王那种味道)被安装了至少三种不同的追踪器。有两次,他甚至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地球科技的、针对高维信息体的探测波纹——那是“巢穴”的痕迹。“方舟”果然与“巢穴”有染,或者说,“巢穴”一直在利用“方舟”这样的组织作为在地球的触手和试验场。
狼狈是常态。他不得不在威尼斯水巷的污水里潜行五分钟以摆脱追踪,不得不用掉最后一点“小伎俩”模拟出枪声引开伊斯坦布尔集市上的杀手,不得不在西伯利亚的寒夜里靠压缩饼干和雪水度过三天,只因为暴露的行踪导致所有交通工具都被监控。他的身体毕竟还是凡胎,会冷,会饿,会累,高强度、无休止的伪装、反追踪、信息战,让他迅速消瘦,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青黑,那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帆布包也沾满了风尘和污渍。
但狼狈之中,奇迹也在上演。在孟买贫民窟,他被当地黑帮误认为是敌对帮派成员围堵,情急之下,他模拟出当地黑帮头目已故母亲的声音和腔调,用只有头目才知道的家族秘事厉声呵斥,竟把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最后还“护送”他安全离开。在亚马逊雨林边缘,为了获取“方舟”一处秘密实验室的情报,他不得不冒充一个国际环保组织的纪录片摄影师,靠着临时学习的葡萄牙语和生物知识,以及精准模仿几种濒危鸟类求偶叫声的“天赋”,成功混入考察队,并“偶然”拍到了实验室排放污染物的“决定性镜头”,导致该实验室被当地政府突击检查,重要数据在混乱中被“意外”上传到公开网络。在冰岛,为了干扰“方舟”一处利用地热隐藏的数据中心,他伪装成极端环保主义者,在社交媒体上直播自己“用爱与和平的意念与地球母亲沟通”,实则利用直播信号作为载体,向数据中心服务器注入了一套精心编写的、能引发冷却系统共振故障的次声波代码,导致中心过热瘫痪,而他在镜头前,只是闭目冥想,嘴里念念有词,直到远处数据中心冒出象征过载的烟雾,他才“恰好”睁开眼,对着镜头惊喜道:“看!地球母亲回应了我的呼唤!她发烧了,在排出毒素!” 这段视频后来成了网络迷因,被配上各种音乐,标题是“意念环保侠,在线制裁黑心企业”。
他像一个行走于世界阴影中的幽灵,用最离谱的方式,完成着最致命的猎杀。每一次出手,都像一场荒诞不经的、针对“方舟”这个庞大怪物的局部解剖手术,手法天马行空,效果立竿见影。他不再计算“最优解”,只追求“最痛解”。他不再是那个冷静分析、谋定后动的“顾问”,而是变成了一个优雅而残忍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复仇艺术家”。
这一晚,他站在挪威特罗姆瑟的荒原上,极光如绿色的绸缎在漆黑的天幕上舞动。寒风刺骨,他裹紧了从二手店买来的、并不怎么保暖的羽绒服,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他刚刚“拜访”了“方舟”设在北极圈内的一个伪造成气候观测站的生物样本库,用一段混合了极地狼嚎和卫星信号杂音的音频,瘫痪了其保安系统,并将所有关于k株及其变种病毒的实验数据,打包发送给了世界卫生组织和主要大国疾控中心。临行前,他在主控台屏幕上,留下了一碗用字符画成的、冒着热气的拉面,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样本已签收,邮费到付,记得给五星好评。”
他抬头,望着漫天绚烂、非人力所能及的极光,感受着体内因持续透支而传来的阵阵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信息过载的后遗症从未完全消失,长途奔波和高度紧张消耗着他本就不以体力见长的身躯。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寒风吹拂他伪装用的、粗糙的金色假发。
“方舟”尚未完全倾覆,但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它的盟友在远离,它的资金来源在枯竭,它的秘密正在阳光下腐烂。而他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老王那碗再也无法端出的牛肉面,那隔着卷帘门递出的、带着体温的饺子,清河三网格那些依赖他、信任他、给他塞韭菜盒子的街坊们……这些画面,这些温度,这些他曾经视为“观察样本”或“任务关联项”的存在,如今成了他脑海中永不熄灭的灯塔,也是驱动他在这条冰冷、孤独、遍布荆棘的复仇之路上继续前行的、唯一的热源。
他不再是游戏人间的旁观者,不再是体验红尘的过客。他是猎人,是幽灵,是审判者,也是祭品。他用自己曾经俯瞰星海的能力,丈量着人间的罪恶与伤痛,并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充满个人印记的方式,予以回敬。
极光变幻,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冰冷:
“这碗面,很贵。你们,吃不起。”
说完,他转身,踩着积雪,走向远处公路旁等待的、开往未知下一站的长途汽车。身影逐渐融入北极圈苍茫的夜色与绚烂的极光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他身后,无声的、针对“方舟”的葬礼,仍在全球各个角落,以一种荒诞而冷酷的方式,持续进行。这场葬礼,没有哀乐,只有《小白菜》的二进制旋律,和一碗永远热气腾腾、却无人能再品尝的、虚拟的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