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汤凉、星坠与一场无声的量子风暴（2/2）

“迩梦。”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响起。不是通过听觉，不是通过任何物理介质。那声音浩瀚、古老、淡漠，如同星空本身在低语，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韵律。

“检测到分身体内核能量过载，逻辑模块崩解倾向超过临界阈值。强制介入。”

刹那间，韩迩梦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精微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温柔而无可抗拒地笼罩了他。那暴走的数据洪流被瞬间抚平、梳理、导回正轨；那燃烧生命般的过载被强行冷却、压制；那刺向“方舟”的最后、最危险的一击，被这股力量轻轻拨开，偏转，化为一场看似偶然的、由“内部举报人”引发的、合乎逻辑与程序的金融审查风暴的导火索。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陷入深沉的、修复性的黑暗之前，最后“听”到的，是那星空般声音留下的一句话，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类似叹息的波动：

“情感模块加载过度……意料之外的变量。此方天地，有趣。”

当韩迩梦再次恢复意识时，他躺在特勤九处医疗中心的无菌隔离舱里。身上连着复杂的生命监控设备，头上贴着用于舒缓神经的贴片。舱外，雷栋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看到他睁眼，雷栋猛地扑到观察窗前，脸贴在玻璃上，嘴型夸张地动着，似乎在吼叫什么，但隔离舱的隔音效果太好，韩迩梦只看到一张一合的嘴和通红焦急的眼睛。

韩迩梦眨了眨眼，尝试调动受损后仍在缓慢重启的感知系统。外部世界的信息，如同透过一层毛玻璃，模糊而缓慢地流入。他“听”到了设备规律的滴滴声，“看”到了雷栋的口型被唇语识别系统翻译成文字：“你小子终于醒了！他妈的吓死老子了！差点就给你准备追悼会了你知道不！”

他尝试移动手指，成功了，但很费力。他转动眼珠，看向舱内显示屏上的时间。距离他“失控”，已经过去了七十二小时。

长青生物科技集团，已经在过去的三天里，从一家业务遍及全球的医药巨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股票退市，资产冻结，高管被全球通缉，其罪恶行径被各大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成为轰动世界的丑闻。幕后黑手“方舟”基金虽然凭借深厚的政商网络暂时避开了明面上的灭顶之灾，但也元气大伤，被迫断尾求生，其掌控的多个关联机构正面临严厉审查。k株的源头被公开，传播路径被厘清，针对性的疫苗和药物研发获得了关键性的突破方向。一场可能席卷全球的阴谋，在它尚未完全展开时，就被以一种近乎野蛮、彻底、不留余地的方式，掐灭在了萌芽状态，代价是引发了一场波及全球金融和情报界的巨大地震，以及……韩迩梦自己差点被烧成灰烬的脑子。

而老王拉面店门口，那些白色的挽联和花圈，正在被悄悄撤下。街坊们自发组织的小型追思会也结束了。生活似乎正在努力回归原有的轨道，只是那条街上，永远少了一家亮着温暖灯光、飘着骨汤香气的小店，少了一个嗓门洪亮、爱在面里偷偷多放两片肉的身影。

韩迩梦静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光带。过度使用的后遗症仍在持续，大脑像被掏空后又塞进了棉花，钝痛一阵阵袭来。但他清晰地记得那失控的每一秒，记得那冰冷的、毁灭的欲望，记得那星空般的声音，也记得……老王最后隔着卷帘门递出那盒饺子时，手心的温度。

他慢慢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看着自己苍白、因为输液而有些浮肿的手指。这双手，可以弹奏出干扰无人机的声波，可以编写出破解最深防火墙的病毒，可以在数据海洋中轻易搅动风云，可以……却没能拉住一个只是想好好煮碗面的、普通老人的生命。

“情感模块加载过度……意料之外的变量。” 那星空之声的评价，在他空荡的脑海中回响。

变量……吗？

他闭上眼，隔离舱内只有仪器规律的低鸣。一种比身体上的虚弱更深刻的疲惫，席卷了他。那不是信息过载的头痛，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沉重的虚无。他为之暴走，为之几乎自毁的目标，已经“解决”了。罪恶曝光，元凶受惩，危机解除。很有效率，很彻底。甚至效率高得过了头，彻底得近乎残忍。

可老王，不会回来了。

那碗汤，永远凉了。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了一声轻微而短促的、代表“异常情绪波动”的提示音。

舱外的雷栋猛地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参数，张大了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韩迩梦没有理会那滴眼泪，也没有理会仪器的警报。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无菌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光线里，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具体地，体会到了人类词汇中，那种名为“悲伤”，名为“无力”，名为“失去”的，沉甸甸的、足以撕裂星海的重量。

原来，红尘炼心，炼到极致，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而守护，有时候，不是胜利凯歌，而是面对无法挽回的失去后，那份再也无法熄灭的、冰冷的、却必须背负下去的决意。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只是其中一盏，永远地熄灭了。

但黑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