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开胃菜、猜忌的毒饵与第一道裂缝（2/2）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贾法尔这条线的反应，直接、果断，充满了实用主义的警惕和行动力。“厨房”监控到，与贾法尔指挥部相关的通讯流量在短时间内显着增加，特别是与东部边境观察哨和某些地下情报网络的联络频率上升。其控制的加密货币钱包，也有一笔小额资金流向了预设的暗网交易地址。

“目标b-3，已确认接收并初步采信‘香料’。反应模式：加强针对性侦察，启动侧面验证，表现出高度的务实警惕和潜在敌意。预计下一步行动：加强边境管控，可能试探性向‘真道军’提出质询或施加压力。”模型更新了贾法尔的评估。

韩迩梦微微点头。贾法尔的反应也在预期之内，甚至更为理想。他的务实和行动力，会像一把锲子，将他与“真道军”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撑开更明显的缝隙。

“影子厨房”那边，反馈则更加技术化和隐蔽。一号目标的网军小组，似乎将其自动化工具的异常扫描归咎于“系统误报”或“对手的反探测诱饵”，在内部日志中增加了对二号目标节点相关ip段的“观察备注”，但未采取进一步行动。二号目标的私人军事公司，则在阻隔了注入尝试后，加强了对那条备用卫星链路的监控，并向其在尼亚的对接人（普拉博沃方面）发去了一条加密警告，提醒“注意通讯安全，可能有第三方尝试渗透”。三号目标的混币节点，运营方似乎并未将微小的延迟波动和随机数异常太当回事，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硬件状态，但在后台的威胁评估列表中，将“与尼亚冲突相关的交易”风险评级略微上调了半级。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精密钟表内部齿轮因一粒微尘而产生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暂时不会影响整体运行，但却在无形中增加了系统内部的“摩擦系数”，并为后续可能发生的、更大的“故障”埋下了伏笔。

“厨房”里，时间已过去近两小时。倒计时显示68:45:00。第一轮“开胃菜”的投放与初步反馈收集基本完成。韩迩梦知道，现在是时候，为这场无声的宴会，添上第一把真正能催化反应的“火候”了。

“启动‘火候’调节预案，第一阶段，代号‘微风’。”韩迩梦下达指令，“目标：暂时、轻微地，干扰目标a-1与目标c-1之间的非紧急协调通讯频道；在目标b-3与目标a-1势力交界区域的公共通讯网络中，制造少量随机丢包和延迟；放大‘影子厨房’节点之间因之前‘污染’已产生的些许异常流量特征，使其在各自内部监控系统中显得略微‘扎眼’。”

“强度控制在‘引起注意但不足以定性为攻击’的阈值以下。持续时间，每项干扰不超过五分钟，间隔进行。目的：加剧因‘香料’而产生的猜忌氛围，让目标将通讯不畅、网络卡顿等微小不便，下意识地与刚刚接收到的‘负面信息’联系起来，强化其‘对方可能在搞鬼’的潜意识。”他详细说明了“火候”的意图。

命令被迅速执行。“厨房”的网络战单元开始工作，通过控制的部分僵尸网络节点和边缘网络设备，向目标区域注入精心计算过的、低强度的垃圾数据流，或对特定路由协议发起微不足道的干扰。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至少在数据层面。

拉赫曼的保镖试图通过一条备用加密频道，向普拉博沃指挥部某个联络人发送一条例行性的安全确认消息，消息发送失败，重试两次后成功，但产生了三秒的异常延迟。几乎同时，拉赫曼侄子惊慌地报告，他尝试登录某个境外宗教论坛查看“标记邮件”的后续讨论时，连接极其缓慢，差点超时。

贾法尔前线观察哨试图通过民用手机网络，向指挥部传回几张边境地区的常规巡逻照片，传输中断了两次，最终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而其手下与东部“老关系”的通话，也出现了几次不自然的回声和短暂静默。

普拉博沃指挥部负责与“真道军”联络的参谋，向私人军事公司那边转发警告信息时，发现卫星链路似乎有些“拥挤”，消息确认比平时慢了半拍。而私人军事公司尼亚负责人收到警告后，尝试联系混币节点询问一笔款项状态时，同样感到响应略有迟滞。

所有这些微小、孤立、看似随机且转眼即逝的“不便”，单独看都微不足道，甚至不会引起正式的报告。但在“刚刚收到盟友可能心怀鬼胎的警告”的心理背景下，在这些目标人物本就因“香料”而绷紧的神经末梢上，这些“不便”就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充满恶意的含义。

拉赫曼心中的猜忌砝码，又沉重了一分。他越发觉得，普拉博沃可能在技术上搞小动作，干扰他的通讯，掩盖什么。

贾法尔更加笃定，“真道军”在争议地区肯定有鬼，说不定已经在技术上干扰他的侦察了。

普拉博沃的联络官觉得，“真道军”和那些地方武装是不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怎么通讯突然不稳定了。

私人军事公司和混币节点则互相觉得，对方那边的系统是不是不太靠谱，或者……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了？

“火候”的“微风”，轻轻拂过，却让那些本就摇曳的信任火苗，更加明灭不定，随时可能被下一阵稍大的气流吹灭。

韩迩梦紧盯着全局模型。模型上，代表各方之间“协调效率”的数值正在缓慢但持续地下降，代表“内部不安”和“相互猜疑”的曲线则同步上扬。几条关键的红色“信任断层线”，颜色开始从警告性的橙色，向更危险的暗红色过渡。

时机，正在接近。

“目标c-1，普拉博沃核心集团，监测到异常。”就在这时，负责监控陆军叛变集团通讯的二组网络工程师突然低声报告，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陆军参谋长普拉博沃的私人加密通讯频道，刚刚接入了一个未经预约的、来自‘真道军’联络码段的信号请求！请求持续了五秒，被系统自动拒绝，原因：对方身份验证码过期未更新。这不是常规联络流程！”

“厨房”里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拉赫曼那边，终于按捺不住，试图主动联系了？虽然被系统挡了回去，但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他急了，或者，他需要“核实”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块屏幕也亮起了警报。

“目标b-3，贾法尔指挥部，监测到高强度加密通讯启动，目标指向……东部‘真道军’控制区内的一个已知中层指挥所频率！通讯协议分析，非例行通联，带有紧急事务标识！”三组信号情报员快速汇报。

贾法尔也动了！他直接找上了“真道军”前线的人？

两条原本平行、甚至刻意保持距离的猜忌与冲突线索，仿佛被“厨房”投放的“香料”和“火候”无形地拨动，开始向着一个危险的交叉点汇聚。

韩迩梦眼神一凝。模型疯狂运转，推演着接下来几种最可能的场景。他快速下令：“全面监控这两条通讯链路，尽一切可能获取内容！同时，启动‘火候’第二阶段，‘阵风’预案，针对目标a-1与目标c-1之间的主要协调通讯频段，实施强度提高一级、持续十秒的定向干扰，制造一次‘恰好’发生在拉赫曼尝试联系失败后的‘通讯故障’假象！针对目标b-3与‘真道军’东部指挥所的通讯，在其通话建立后第十五秒，实施一次极短暂的、模拟‘第三方窃听切入’特征的信号抖动，然后恢复！”

“是！”

命令被瞬间执行。更强的数据流被注入目标频道，模拟出一次短暂的、但比之前“微风”更明显的通讯质量下降。而在贾法尔与“真道军”东部指挥所的通话建立后第十五秒，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模仿某国情报机构惯用窃听手法的信号特征，如同幽灵般在通讯链路中一闪而过，随即消失。

这两次精准的“火候”调节，如同在已经冒烟的柴堆上，又泼上了两小勺助燃剂。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完全按照模型推演中概率最高的那条路径进行。

雅加，拉赫曼别墅。

通讯尝试被拒，紧接着备用协调频道又出现明显的干扰和延迟，拉赫曼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弦，终于崩到了极限。他苍老的脸上血色上涌，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挥手，示意保镖接通另一个紧急频道，直接联系他在“真道军”东部前线最信任的、也是最强硬的军事副手——哈立德。

“哈立德！”拉赫曼的声音因愤怒和某种被背叛的痛楚而颤抖，“我收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消息。关于我们那位‘陆军朋友’的。你现在，立刻，加强对我们与陆军合作区域的控制！特别是那些战略位置！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许让陆军的人靠近！还有，让我们的技术员检查所有通讯线路，我觉得……有人不想让我们顺畅地说话！”

北部山区，贾法尔指挥部。

贾法尔正在与“真道军”东部指挥所的一名指挥官进行加密语音通话，他的语气强硬而不满：“……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勘探小组，跑到卡杜尔山谷那边去做什么？那里好像不是我们约定的共同巡逻区吧？”

对方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语气带着困惑和一丝被质问的不快：“贾法尔指挥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没有向卡杜尔山谷派遣任何勘探小组。你是不是搞错了情报来源？”

“搞错？”贾法尔冷笑，正要出示“证据”，通话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但清晰的、类似频道被强行切入的电流嘶啦声，随即恢复。这声音让贾法尔和对方同时心头一凛。

“你们那边通讯怎么回事？”贾法尔厉声问，心中疑窦更深。

“不知道，可能是干扰……”对方的声音也带上了警惕。

就在这时，贾法尔指挥部负责监控通讯的军官突然插话，声音急促：“指挥官！刚刚截获到‘真道军’东部最高指挥哈立德，向其所属部队下达的紧急命令，要求他们‘加强对与陆军交界区域的控制，警惕异常调动’！命令级别很高！”

什么？！贾法尔脑中嗡的一声。哈立德是拉赫曼的死忠，以激进着称。他突然下令加强对陆军的戒备？难道是做贼心虚，怕陆军发现他们在争议地区的勾当，所以先下手为强？还是……陆军那边真的要对“真道军”不利，而哈立德得到了风声？

一瞬间，贾法尔觉得自己可能触及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无论是“真道军”背着他搞小动作，还是陆军和“真道军”即将翻脸，对他的亚齐派系来说，都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和风险。

“听着，”贾法尔对着通讯器，声音冰冷，“我不管你们和陆军之间有什么龃龉，但别把我们扯进去，也别在我的地盘附近搞鬼！卡杜尔山谷的事情，我会查清楚！在那之前，我们之前的联合巡逻计划，暂停！你们的人，离我们的防线远点！”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切断了通讯。然后立刻转身下令：“命令前线所有部队，进入二级戒备！重点防范东部方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与‘真道军’的任何人员接触！另外，给我接通我们在陆军那边的联系人，我要知道，普拉博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陆军指挥部，普拉博沃很快收到了来自“真道军”哈立德部队异常调动、以及北部贾法尔派系通讯戒备并暂停联合巡逻的消息。同时，他也收到了私人军事公司转来的关于“通讯安全”的警告，以及自己联络官汇报的与“真道军”例行通讯不畅的情况。

普拉博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刚刚镇压了首都的抵抗，正忙于巩固权力，消化胜利果实，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内部盟友出问题。哈立德那个宗教疯子突然加强戒备是什么意思？难道拉赫曼那个老神棍听到了什么风声，想造反？贾法尔又凑什么热闹？还暂停联合巡逻？这些地方军阀，果然靠不住！

“给我接拉赫曼！”普拉博沃对着通讯官低吼道，他要亲自问问，那个神棍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通讯请求发出，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拉赫曼那边似乎关闭了主动联络通道。

普拉博沃的耐心耗尽了。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联盟的稳定性正在受到威胁。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破坏他精心策划的政变成果！

“命令第一装甲旅，向城东‘真道军’控制区外围移动，进行‘例行演练’！”普拉博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哈立德那个狂信徒一点压力，让他看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同时，警告贾法尔，他的部队最好老实待着，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一道道命令，带着猜忌、愤怒和对局势失控的焦虑，从雅加的陆军指挥部、从拉赫曼的别墅、从贾法尔的山区指挥所发出。部队开始调动，无线电静默被打破，紧张的气氛如同瘟疫，在叛军联盟内部迅速蔓延。

“厨房”的监控屏幕上，代表各方部队动态的光点开始出现异常的、相互警惕的移动。代表通讯密度的图谱上，充满了加密的、急促的、带着火气的指令流。动态模型的中央，那几条最关键的红色断层线，此刻已经红得发黑，剧烈地闪烁、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啪”一声彻底断裂。

韩迩梦静静地坐在控制台前，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千里之外，雅加城东那片敏感区域——那里，“真道军”哈立德的一个加强营，刚刚进入预设防御阵地，枪炮指向外侧；而数公里外，陆军第一装甲旅的先锋侦察分队，正扬起尘土，不紧不慢地逼近。在更北方的山区，贾法尔的部队收缩了防线，枪口隐约指向东方。

没有枪声，但战争的引信，已经被名为“猜忌”的毒火，悄然点燃。

他缓缓抬起手，在控制台的另一个按键上，轻轻一按，仿佛为这场无声交响乐，敲下了一个定音鼓。

然后，他对着寂静的、只有数据流奔腾声的“厨房”，用只有自己能完全听清的、近乎叹息般的语调，低声说道：

“第一道裂缝……”

“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