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世金蝉(1/2)

灵山的钟声荡开三千世界的迷雾,金蝉子跪在八宝莲台前,袈裟被冷汗浸透。

他抬头望着佛祖掌心流转的字金印,那光芒刺得他双目生疼。

弟子不解。他的声音惊起大雄宝殿檐下的青铜铃,慈悲若不能普度众生,与无情何异?

莲台周围的罗汉们倒抽凉气。

文殊菩萨的狮子焦躁地刨着金砖,震得案上七宝璎珞叮当作响。

佛祖的眉间白毫微微闪烁,映照着金蝉子额间渗血的戒疤,那是他昨夜在藏经阁以头抢地留下的伤痕。

你见恒河众生沉沦,便疑佛法不慈?佛祖的声音似远似近,殿中曼陀罗花应声而落。

金蝉子看见花瓣落在自己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在雪山脚下遇到的垂死老者,掌心也开着这样枯败的花。

金蝉子至今记得老者浑浊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额间佛印明明灭灭,像盏将熄的灯。

弟子愿舍金身求证。金蝉子突然扯开袈裟,露出心口处流转的菩提纹。

罗汉们惊呼退避,因为那金色纹路正在渗出殷红血珠,佛子心血,染红了大殿中央的七层浮屠模型。

佛祖屈指轻弹,一滴琉璃净水落在金蝉子眉心。

他看见自己九世轮回的影像在水中闪灭:或为比丘误食毒菇,或作商贾沉船殒命,最痛的是第三世身为接生婆却救不回落胎的妇人,反被其夫乱棍打死。

痴儿。佛祖叹息激起灵山万壑松涛,你可知为何每次转世皆不得善终?

金蝉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吐出的血沫里游动着细小的金色蝌蚪,那是溃散的功德。

最后一只蝌蚪钻入地缝,他听见自己脊梁碎裂的声音。

罗汉们后来传言,金蝉子被贬下界时,背影像张拉满的弓。

…………

暴雨肆虐的夜晚,金山寺的智渊禅师在木盆里捡到个啼哭的婴儿。

孩子胸口天生有块蝉形胎记,遇水便泛出金芒。

老禅师用紫檀钵盂接住檐角滴水,水中竟浮现灵山胜景。

金蝉子!老禅师哆嗦着裹紧婴儿,没注意窗外闪过九条雪白的狐尾。

婴儿取名江流儿,在晨钟暮鼓中长成俊秀少年。

这日他正在藏经阁擦拭《大般若经》,忽听山门外传来喧哗之声。

透过雕花木窗望去,只见官差押着数十个面生恶疮的流民,像驱赶牲畜般挥舞皮鞭。

师父!山下瘟疫。江流儿转身撞上智渊禅师深潭般的眼睛。

老和尚的念珠抵住他咽喉,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冷如寒铁。

你可知为何不许你下山?

江流儿摸向胸口的蝉形胎记无法回答。

昨夜他又梦见自己站在莲台上,脚下跪着无数伸手乞求的众生。

每次他想弯腰施救,就会有金色锁链从云端垂下,勒得他骨裂筋断。

夜深时分,江流儿用床单结成绳索滑下悬崖。

他怀里揣着偷来的《药师经》,腕间佛珠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这是智渊禅师送给他的法器。

天明时分,他走到山脚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抽搐。

妇人搂着肿胀的孩童坐在粪堆里!

老者们像干瘪的麦穗般倒伏在路边!

江流儿指尖亮起微弱的疗愈金光。

他开始为苦难的人们解除痛苦,没注意到阴影里有双狭长的狐狸眼正熠熠生辉。

救治到第七个病人,江流儿的法力耗尽了。

他瘫坐在腐臭的稻草堆上,看着掌心黯淡的佛印。

突然有冰凉的金属抵住他后颈,是官差的腰刀。

妖僧!就是你散布的瘟疫!

枷锁扣上他手腕的瞬间,江流儿听见清越的铃铛声。

一顶素白轿辇分开人群,帘隙间露出半截玉如意。

官差们突然像醉酒般摇晃起来,有个穿月白袈裟的比丘尼飘然而至,腕间金铃每响一声,就有官差口吐白沫倒地。

小师父好生面善。比丘尼掀开兜帽,露出额间朱砂痣。

江流儿却盯着她耳后,那里有撮不易察觉的白毛,随呼吸轻轻颤动。

比丘尼自称名叫月漓把他带到山间草庵。

她在煎药时,江流儿发现她的影子会时不时分出九条尾巴。

药香弥漫,月漓突然用银簪刺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入陶碗。

江流儿抓住她手腕,感觉到她的脉搏不似人类。

月漓轻笑,草庵突然化作狐穴,供桌上的观音像显出狐狸本相。

碗中药汤却泛着疗愈的碧光。

金蝉子转世竟认不出故人?月漓的瞳孔缩成细线道,我就是当年你在雪山救的白狐。

她突然咳出黑血,显出原形,雪白皮毛上布满焦痕。

江流儿体内的佛印突然灼烧起来。

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倾泻:三百年前那只饿殍怀中,确实蜷缩着受伤的小狐。

他割肉喂鹰时,小狐舔了他伤口的血。

为何扮作比丘尼?江流儿不解问道。

因为只有佛阵才能治我天雷劫的伤。九尾狐叼来《药师经》,书页间夹着张人皮制成的密咒,而你,能补全这个阵法。

江流儿在经卷背面看到智渊禅师的笔迹:金蝉十世,佛魔一线。

…………

月漓的阵法在满月夜发动。

江流儿被绑在人骨搭建的祭坛中央,看着九尾狐用尾巴蘸血绘制曼荼罗。

她的第七根尾巴扫过他胸口,蝉形胎记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金色心脏。

果然是真佛心!月漓的獠牙暴长,却在咬下的瞬间被佛光灼伤。

江流儿看见自己前世记忆如走马灯流转:原来智渊禅师是文殊菩萨化身,而这场瘟疫根本是考验他的幻象。

最痛的记忆突然袭来,第三世他死后,那流产妇人的魂魄化作雪山白狐,正是月漓的前身。

因果的锁链哗啦啦作响,江流儿突然明白佛祖当年的叹息。

他挣断束缚握住月漓利爪,你可知那日我本可超度饿殍,却因怜惜怀中小狐耽误了时辰。

佛心突然大放光明,照出月漓皮毛下隐藏的雷劫旧伤,正是金蝉子当年犹豫时降下的天罚。

官兵的火把包围了山谷。

月漓龇牙咧嘴地挡在江流儿身前,她没注意到江流儿眼底流转的字金芒。

官差的箭矢穿透狐妖胸膛,江流儿周身迸发的佛光将整座山照得如同白昼。

智渊禅师踏着金光而来,手中念珠已化作降魔杵。

老和尚看着奄奄一息的九尾狐和佛光缠身的弟子,突然跪拜行礼:恭迎尊者证得阿罗汉果。

江流儿却抱起月漓走向山崖。他胸口蝉形胎记完全展开,露出里面晶莹的菩提子。

他把菩提塞入狐妖口中,天际传来威严的佛号,这次他听清了,那是自己前世在灵山的诘问。

月漓吞下菩提子的瞬间,江流儿听见自己脊骨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他低头看见胸口的蝉形胎记正在龟裂,金光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在山崖上投出巨大的金蝉虚影。

智渊禅师的降魔杵落地。

老和尚的僧袍无风自动,露出心口同样的蝉形印记,只是那金蝉缺了左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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