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风流潘金莲(2/2)
张大户的府邸在阳谷县城西,高墙深院,朱漆大门上的铜兽衔环在暮色中闪着冰冷的光。
踏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外面的世界连同那点残存的自由气息,便被彻底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沉水香、脂粉和食物油腻的复杂气味,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仆妇们垂手肃立,眼神或麻木,或探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新换上的粗使丫头衣服上。
她被分派到后院针线房,跟着一个姓孙的管事婆子学规矩做活计。
孙婆子一张马脸,法令纹深如刀刻,看人的眼神像在审视布匹的经纬。
日子陡然陷入一种刻板的循环:天不亮起身洒扫,伺候主子们洗漱,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针线活——缝补、刺绣、浆洗。
粗粝的皂角水很快侵蚀了她原本还算细腻的手指,留下细小的裂口和薄茧。
然而,潘金莲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钻出的藤蔓,有着惊人的适应力。
她沉默寡言,手脚却异常麻利。
孙婆子苛刻的要求,她总能做得又快又好。
她有一双天生的巧手,绣出的花鸟鱼虫灵动逼人,配色也格外雅致,连负责主子们衣饰的大丫鬟秋菊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更难得的是她那份天生对美的敏锐。
即使在疲惫不堪的间隙,她也会偷偷留意府中女眷的发髻样式、衣料搭配,甚至廊下摆放的一盆兰草的姿态。
她用省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钱,买来最劣质的头油和一小盒廉价的胭脂,在无人注意的清晨,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小心翼翼地点缀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
她本能地维护着这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体面”,仿佛这是她与那些粗使仆妇之间,唯一可以抓住的分界。
她的美貌和这份与众不同的“灵性”,像暗夜里微弱的萤火,终究没能逃过某些眼睛的捕捉。
先是厨房的管事娘子夸她“水灵”,接着是管花园的老头子偷偷塞给她两个熟透的桃子。
这些微小的“善意”,背后都藏着浑浊的打量。
潘金莲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做出懵懂羞涩的模样,道谢,收下,然后更加谨慎地避开任何独处的机会。
她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竖起全身的感官,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气息最终浓烈地凝结在张大户身上。
他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有时是“恰巧”路过针线房,目光在她低头穿针引线的侧脸上逡巡;有时是在回廊转角,他肥胖的身躯堵住去路,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头顶,慢悠悠地问些“在府里可还习惯”、“想不想换个轻省差事”之类的话。
每一次,潘金莲都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谨慎应答,然后找借口飞快逃离。
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日夜滋长。
她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黏腻湿滑的触手缠绕,拖入无边的黑暗。
醒来时,冷汗浸透单衣,指尖下意识地摸索到藏在枕头下的那根绣花针——它已经被她在夜深人静时,就着月光,在粗糙的砖石上磨得异常锋利。
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在窒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弱“武器”。
那根磨尖的银簪花针,被她用布条小心缠好,藏在贴身的衣袋里,像藏着一颗冰冷的心跳。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府中的人,尤其是张大户那位出身商贾掌管后宅的续弦正室——张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