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奎木狼下界（1/2）

奎木狼站在二十八星宿宫的西廊尽头，指尖轻抚过青铜星盘上那道细微的裂痕。

星盘中央，象征西方白虎七宿的玉雕狼首双目泛着诡异的红光，这光芒比往常要炽烈三倍不止。

第三十七日了。他低声自语，银甲下的肌肉微微绷紧。

作为西方第一宿的镇守者，他比任何仙僚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三界屏障正在衰弱。

一阵裹挟着瑶池琼花芬芳的风掠过回廊，奎木狼猛然回头，银白长发在星光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廊柱投下的阴影里，有道紫烟正在凝结。

星君好敏锐的嗅觉。紫烟化作一个纤瘦身影，来者戴着描金面具，声音如同玉磬相击，可惜用错了地方。

奎木狼的右手已然按在腰间裂星刃上，星辉在刀鞘纹路间流转：玄冥阁的走狗也配谈嗅觉？

他故意将二字咬得极重，面具人露在外的唇角却纹丝未动。

贪狼星动，荧惑守心。面具人突然吟诵起星象口诀，袖中滑出一卷竹简道，这是今日卯时三刻的星图记录，与星君昨日呈报的颇有出入。

竹简在仙力催动下凌空展开，奎木狼瞳孔骤缩。

原本应该显示魔族活动的鬼金羊宿位，在对方提供的星图中竟是一片祥和。

他昨日亲眼所见的那道横贯三垣的煞气，在这里化作了几缕无关紧要的云霭。

玄冥阁篡改星图已非初次。奎木狼突然逼近，银甲与面具之间仅余三寸，告诉紫微大帝，西廊星盘不会说谎。

面具人发出细碎的笑声，身形开始雾化：星君可知三百年前，北斗第七星是如何陨落的？

紫烟即将散尽时，一句耳语飘入奎木狼耳中，他和你一样……太较真。

奎木狼独自立在逐渐暗淡的星辉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腕上一道旧伤，那是三百年前魔族入侵时留下的。

当时北斗第七星破军正是在他眼前被九天玄雷劈中，而那道雷分明带着天庭特有的紫电纹。

星宫玉漏指向戌时，奎木狼突然挥袖熄灭所有宫灯。

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星盘。

血珠接触狼首玉雕的瞬间，整座星盘发出嗡鸣，二十八宿方位同时投射出赤红光柱，在穹顶交织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代表天界的紫微垣与象征魔域的罗睺竟有七处星轨完全重合。

果然如此。奎木狼喉结滚动，咽下涌到嘴边的腥甜。

这种级别的星轨交融，只可能是有人在天庭内部开启了。

他想起半月前偶然听到的传闻：王母瑶池宴上，持国天王曾与魔族使者把臂言欢。

…………

子夜时分，奎木狼化作一缕银烟潜入玄冥阁。

这座通体玄黑的建筑悬浮在天河弱水之上，檐角悬挂的摄魂铃无风自动。

他屏息捏了个隐身诀，却在穿过第三重禁制时被一道金光扫中右肩。

贪狼星君夜访，真是蓬荜生辉。紫微大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奎木狼惊觉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立体星图中央，每颗星辰都是燃烧的紫色火焰。

紫微大帝的真身隐在星图之后，唯有十二旒冠冕时隐时现：本座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发现，值得星君擅闯三界禁地？

奎木狼突然单膝跪地，银甲与玉砖相撞发出清响：臣发现魔族星轨与天界重叠，特来请陛下圣裁。

他故意将字说得极重，右手却暗中结了个窥天印，这是破军当年教他的秘术。

星君多虑了。紫微大帝轻笑，星图中几处关键位置突然扭曲，不过是混天仪调试所致。

奎木狼的窥天印此刻已悄然生效，他透过星图看到紫微大帝手中握着一卷血色玉简，上面赫然写着混天仪·人祭篇。

一段文字在他眼前闪现：凡间生灵十万，可维天界灵力三百年……

星君脸色不佳。紫微大帝的声音突然逼近，奎木狼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莫非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奎木狼的裂星刃已然出鞘。

刀光劈开星图的刹那，他看清了紫微大帝的真容，那张本该圣洁的面孔上，竟爬满了魔族特有的暗纹。

天河弱水突然沸腾，无数天兵从浪涛中列阵而出。

奎木狼的银甲已被弱水腐蚀出斑驳痕迹，裂星刃上挂着三具金甲卫的尸体。

贪狼星君勾结魔族，格杀勿论！持国天王的怒吼震得星桥颤抖。

奎木狼冷笑，挥刀斩断射来的捆仙索，却在转身时被一道金光击中后背，那是紫微大帝的打神鞭。

鲜血从嘴角溢出，奎木狼感到仙力正在飞速流失。

他踉跄着退到天河边缘，下方是翻滚的混沌云海。

传说穿过这片云海，就会坠入凡间。

你逃不掉的。紫微大帝的声音里带着猫戏老鼠的愉悦，三界之内，本座……

突然，一道赤红箭影贯穿持国天王右肩。

奎木狼望向箭矢来处，昴日星官站在南天门牌坊上，手中射日弓还在冒着青烟。

这位平日寡言少语的同僚对他微微颔首，随即被潮水般涌上的天兵淹没。

奎木狼最后看了眼厮杀的昴日星官，纵身跃入云海。

下坠过程中，他忍痛掐诀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与仙力以便隐藏行迹，不被天界发现。

混沌气流撕扯着他的躯体，恍惚间似乎听到紫微大帝的怒吼：找到他！混天仪计划绝不能……

…………

孙守义发现那个年轻人时，他正挂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上，银白长发缠满枝桠，像是一匹坠落的星辉。

猎户（孙守义）粗糙的手指探向对方颈侧，意外触到一丝微弱的温热。

芸丫头，拿鹿筋绳来！孙守义朝崖顶喊道，自己已经踩着岩缝向下挪去。

山风卷着初雪的气息呼啸而过，老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崖顶身影一闪，很快就抛下一条绳索。

孙守义熟练地把鹿筋绳捆在年轻人腰间，然后自己拽住绳子的另一头，飞身向上快速地攀爬。

孙守义将人拖回崖顶时，女儿孙芸已经燃起了篝火。

火光映照下，他们看清这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身上穿着奇怪的银色软甲，腰间别着把布满裂纹的短刀。

爹，他手腕上有狼头刺青。孙芸突然低呼。

孙守义凑近看去，发现那刺青竟在微微发光。

老猎户想起山神庙壁画上的星君图，心头突地一跳。

年轻人在土炕上睁开了眼睛。

孙芸正在窗边捣药，听见动静回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那里面有星光流转的痕迹。

我是谁？年轻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孙芸手中的药杵当啷落地，她看见对方茫然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腕，或许那里本该有什么印记。

孙守义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獐子汤道：你小子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竟然没有伤。

既然你想不起自己是谁，暂时就叫你孙狼吧。老猎户最终这样说道，把獐子汤塞进那双修长却布满老茧的手中道，往后跟着我打猎。

…………

春雨淅沥的夜晚，孙狼在梦中见到了燃烧的星宫。

有个戴描金面具的人站在血河里，手中玉简不断滴落猩红液体。

他惊醒时发现茅屋外火光冲天，孙芸的尖叫刺破雨幕。

交出圣女！三个金甲人悬浮在半空，手中长戟指向被按在地上的孙守义。

老猎户满脸是血，却仍咧嘴笑着：什么圣女？我们这儿只有猎户。

孙狼冲出茅屋的瞬间，为首的持戟者眼中闪过狂喜：奎木狼！紫微大帝有令……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孙狼不知何时已经夺过孙芸手中的猎叉，贯穿了他的咽喉。

金甲人的尸体倒地时化作青烟，只余一副空荡荡的盔甲。

剩下两个天兵大惊失色：他明明已经封印了记忆和法力！

孙狼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能如此熟练地杀戮。

他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爆炸——

星盘、血玉简、昴日星官染血的箭囊……

“芸儿小心！”

孙狼转身看见一支金箭已射到孙芸跟前，却在即将命中时被扑来的孙守义用胸膛挡住。

爹——！孙芸的哭喊声中，孙狼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他握住腰间断刀，那些裂纹突然迸发出刺目银光。

两个天兵在惊骇中化作火球，而孙狼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

他跪在孙守义逐渐冰冷的身体旁，仰天长啸。

银白长发无风自动，额间浮现出完整的狼头星纹。

夜雨在距离他三尺之处全部蒸腾成雾，断刀上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紫微！奎木狼（孙狼）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星辰碰撞的轰鸣。

他抱起孙守义的尸体走向茅屋，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烙下发光的脚印。

孙芸泪眼朦胧中看见，父亲嘴角竟带着笑，而那个相处半年的沉默猎户，此刻周身环绕着令月光失色的银辉。

奎木狼将孙守义的遗体轻轻放在茅屋中央的木板床上。

老猎户的嘴角还凝固着那抹古怪的微笑，仿佛死亡不过是另一场狩猎的开始。

屋外春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孙守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孙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跪在床榻边，手指死死攥着父亲粗布衣的衣角，指节泛白。

奎木狼的指尖在孙守义眉心三寸处悬停，一丝银光如游蛇般钻入尸体。

片刻后，他瞳孔骤缩：因为你和你父亲都不是凡人。

胡说！孙芸猛地抬头，泪水在月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泽，我爹在这山里打了四十年猎，他...

他体内有封印。奎木狼打断她，银白长发无风自动，而且是天庭斗部的锁神印

他忽然抓住孙芸的手腕，在她惊叫出声前，带着她的手按在孙守义胸口。

一道金光从死者心口迸发，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星图。

孙芸倒吸一口凉气。

星图中浮现出清晰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