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深入基层调研(2/2)

“高,尤其是雷雨天。”

他们去的是厚街的一个工业区。刚到基站楼下,就看到工人在围观。一问才知:昨晚打雷,基站被劈了。

上楼顶一看,机箱外壳烧黑一块,电源模块损坏,指示灯全灭。

“维护人员呢?”

“通知了,下午才能到。”

林辰检查避雷针——完好,但接地线锈蚀严重。

“你们多久检查一次防雷接地?”

“按规定一年一次,但……”张志强苦笑,“实际可能两年甚至更久。站点太多,人力不够。”

基站建在楼顶边缘,周围无更高建筑,天然引雷点。

“位置选得不好,”林辰说,“应该往中间挪,或加避雷带。”

“现在说这些晚了,”张志强打电话催维护队。

等待时,林辰和工人聊天。一个湖南籍工人说:“厂里五百多人,就靠这个基站打电话。昨晚坏了,好多人没给家里报平安,急死了。”

“平时信号好吗?”

“晚上不好,杂音大,经常断。”

“厂里有什么大设备?”

“冲压机、喷漆线,都是大家伙。”

林辰记下:工厂区网络问题,不仅是基站自身问题,还有复杂电磁环境。单纯参数优化,效果有限。

维护队两小时后到,三个人开破旧皮卡。他们熟练更换电源模块,检查其他板卡。

林辰发现他们的工具很简单:万用表、螺丝刀、烙铁。 “师傅,这种雷击故障多吗?”

“多,尤其夏天,”带队的黄师傅说,“东莞工厂多,接地不好的站点,年年挨劈。”

“为什么不整改?”

“没钱啊,”黄师傅换元件,“一个站点全面防雷改造,要两三万。全省几万个站点,哪来这么多钱。”

林辰心里一动——这又是个新问题:维护投入不足导致的基础性问题。报表上只看到掉话率、拥塞率,看不到这些背后的管理问题。

基站修好,信号恢复。工人高兴,维护队收拾工具要走。林辰要了黄师傅的传呼号:“以后可能还要请教。” “随时!”

回深圳路上,林辰一直在思考。三天调研,三个场景,问题各不相同:广州是覆盖优化问题,深圳是干扰管理问题,东莞是基础维护问题。但深层看,它们有个共同点:缺乏系统性解决方案。

每个问题都用临时办法应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结果问题永远解决不完,工程师永远在救火。

“张工,”林辰忽然开口,“如果我们设计一个系统,能自动诊断网络问题根因,自动给出优化方案,甚至自动执行,会怎样?”

张志强愣了愣:“那……就太好了。但可能吗?”

“可能,”林辰看着窗外飞驰的夜景,“而且我们必须让它成为可能。”

第四、第五站:山区的寂静与农村的远距离

接下来四天,林辰和张志强跑了粤北山区和珠三角农村。

山区的问题很直接:覆盖。基站建在山顶,覆盖半径大,但地形复杂,信号盲区多。一个村可能只有村口有信号,村里就断断续续。

“这里用户少,投资回报率低,”韶关移动的工程师老李说,“建一个基站覆盖几个村子,电费都赚不回来。”

“但国家要求村村通电话,”张志强说,“这是政治任务。”

“所以我们就这么凑合着,”老李指着远处山坡上的基站,“信号有,但质量不好。村民投诉,我们也没办法。”

林辰测了信号,发现主要问题是多径干扰和阴影衰落。山区反射多,信号走不同路径到达,相互干扰;山体遮挡,形成阴影区。

“传统方法是用直放站延伸覆盖,”老李说,“但直放站会放大噪声,效果也不好。”

“可以考虑智能反射面,”林辰在笔记本上画,“在山体合适位置安装被动反射板,把信号‘拐弯’送到盲区。成本低,效果好。”

“这想法新鲜!”老李眼睛亮了,“我们试试?”

农村的问题又不同:不是覆盖不够,是覆盖太“好”。一个基站覆盖十几个自然村,距离远,信号弱,手机拼命提高发射功率,导致电池耗电快,通话质量差。

“村民抱怨手机一天要充两次电,”惠州移动的小赵说,“我们调过基站功率,但功率大了干扰邻区,功率小了远处收不到。”

“这是典型的‘功率控制’问题,”林辰说,“gsm的功率控制算法太简单,只考虑上行信号强度。如果能引入更智能的算法,考虑距离、干扰、电池状态,就能优化。”

“怎么实现?”

“改手机和基站的配合算法,”林辰说,“这需要终端厂商配合。但我们可以先在基站侧做优化,通过测量报告数据,智能调整功率控制参数。”

调研最后一站是珠三角的水乡。河网纵横,基站建在堤岸上,信号在水面反射,形成强烈的多径干扰。

“这里的话务量不高,但掉话率奇高,”佛山移动的工程师说,“我们分析过,是水面反射导致信号快速波动,手机跟不上变化。”

“可以用分集接收技术,”林辰说,“基站用多个天线接收信号,选择质量最好的。这需要硬件改造,但效果显着。”

“成本呢?”

“比新建基站便宜。”

七天调研结束,林辰的笔记本写满了:广州的覆盖优化、深圳的干扰对抗、东莞的维护短板、山区的延伸覆盖、农村的功率控制、水乡的多径对抗……

每个问题都不一样,但每个问题都指向同一个深层症结:孤岛式的优化思维。

11月6日晚,林辰回到深圳。

他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项目办公室。推开门,愣住了——办公室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三十出头,头发凌乱,格子衬衫,坐在电脑前抽烟,烟灰缸满了。另一个二十五六,戴黑框眼镜,白净斯文,正在白板上写公式。

“林工回来了?”抽烟的男人抬头,是周峰。

“周工?”林辰走过去,“你不是下周一报到吗?”

“反正没事,提前来了,”周峰掐灭烟,“这是张涛,今天下午到的。”

张涛放下白板笔,和林辰握手:“林工,久仰。晚晴跟我详细说了你的项目,我很有兴趣。”

“张师兄,欢迎!”林辰看着白板上的公式,“这是……” “分布式数据处理的并行算法,”张涛说,“周工给了我数据规模,我在设计处理框架。”

“进展如何?”

“框架搭好了,”周峰调出电脑屏幕,“数据采集模块写完了,正在测试。你的调研数据呢?”

林辰把厚厚一摞笔记本和测试记录放在桌上:“全在这儿。七天,五个场景,六类问题。”

周峰和张涛立即凑过来看。三人围在桌边,一页页翻,时而讨论,时而争论,时而沉默思考。

窗外,深圳的夜幕完全降临。办公室里只有翻纸声、键盘声、偶尔的咳嗽声。

晚上十点,王哲和刘博来了,提着食堂的夜宵——炒河粉和粥。

“就知道你们还在,”王哲把饭盒放下,“先吃饭,再干活。”

四人边吃边聊。林辰把调研发现系统讲了一遍,周峰和张涛不时插话问细节。

“所以,”周峰听完,总结道,“表面上是六个不同问题,但根因都是优化方法太局部、太被动、太依赖人工经验。”

“对,”林辰说,“我的想法是,我们要做的不是解决这六个具体问题,而是建立一个系统性的智能优化平台。这个平台能自动诊断问题类型,自动生成优化方案,自动验证效果,自动学习迭代。”

“雄心不小,”张涛推推眼镜,“技术上,需要三块核心能力:数据感知、智能分析、自动执行。”

“感知部分我在做,”周峰说,“数据采集模块下周就能上线。”

“分析部分我来,”张涛说,“机器学习算法我有研究。”

“执行部分交给我,”刘博说,“基站接口改造有方案了。”

“那我呢?”王哲问。

“哲哥,你做算法验证和效果评估,”林辰说,“我们的每个优化方案,都要在模拟环境中先验证,确保安全有效。”

分工明确,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感觉很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球队,每个人在正确的位置上。

吃完饭,继续干活。凌晨一点,办公室还亮着灯。林辰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架构图、公式、数据流。

七天调研,两千公里奔波,几十个基站实地勘察,上百个数据记录……所有的一切,此刻在他脑海中逐渐汇聚、清晰、成型。

他拿起笔,在白板中央写下三个词:

感知 - 分析 - 执行

然后画了一个闭环箭头:

数据采集 → 智能诊断 → 方案生成 → 自动执行 → 效果评估 → 数据采集……

一个完整的、自学习的、智能化的网络优化系统雏形,在1998年冬天深圳的深夜里,第一次呈现在世人面前。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林辰转身,看着身后的兄弟们,“不是优化网络,是改变网络优化的方式。”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周峰掐灭烟,笑了:“有意思,我加入。”

张涛也笑:“这比写博士论文刺激。” 王哲和刘博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林辰看着这些伙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前路还有很多挑战:技术难题、资源限制、客户怀疑、内部阻力……

但至少此刻,他们站在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

这就够了。

窗外,深圳的冬夜深沉。但远处机场的导航灯依然闪烁,像永不熄灭的星星。

这座城市的奋斗者们,还在前行。

而他们,也将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