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神农(2/2)

不是薄透,而是清晰无比地,能让人直接看到皮下的血肉、微微搏动的脏腑轮廓,那缓缓起伏的肺部,轻轻蠕动的肠胃,甚至隐隐跳动的心脏!

虽然因为新生,内脏颜色较淡,形态也小,但那确确实实是内脏!

没有任何皮肤和肌肉的遮挡!

透明的肚子!能看见内脏的婴儿!

这超出了所有人认知的景象,瞬间击溃了部落众人心中那点因花开鸟鸣而升起的、对“吉兆”的侥幸猜想!

花开或许是奇,百鸟或许是异,但这“透明肚腹”,在朴素的、敬畏未知的原始认知里,只有一个解释——不详!

是妖邪!是天地不容的怪胎!

女登挣扎着撑起身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那恐怖的景象和门外族人惊恐的议论声彻底淹没。

她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孩子,却又不敢。

“不……不……我的孩子……” 她虚弱地喃喃,泪水滚滚而下。

石虎从震惊中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怪物”玷污了血脉的耻辱感,瞬间吞噬了他。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那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一条毒蛇,一个灾星!

“妖孽!这是妖孽!”

门外,一位年长的部落祭司(类似巫祝,但地位更高)用颤抖的木杖指着屋内,声音尖利而充满恐惧,“瞬间花开,引百鸟聚集,已是不寻常!”

如今又生出这等……这等脏腑外露的怪胎!这是天地示警!

是灾祸降临我姜水部落的征兆!

必须立刻处置!

否则,瘟疫、饥荒、兽灾……所有的厄运都会随之而来!

整个部落都要被他拖累!

祭司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原本只是惊恐的族人,此刻被“灾祸牵连”的恐惧彻底支配。

“赶出去!把这怪胎和他母亲赶出去!”

“不能留!留下来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对!赶走他们!祭祀天地,祈求宽恕!”

群情激愤,恐惧演变成了暴戾的驱逐声浪。

几个强壮的汉子,在祭司的示意和石虎沉默(近乎默许)的僵立下,硬着头皮冲进屋里。

不顾女登虚弱的哭喊和挣扎,粗暴地将她拖下床榻,又有人战战兢兢地用一块粗糙的麻布,远远地裹住那个依旧在啼哭的透明肚腹婴孩,塞到女登怀里。

“滚!立刻离开部落!永远不许回来!”

祭司站在人群前,声色俱厉,“带着你的……你的孩子,走得远远的!不要再玷污姜水部落的土地!”

女登被推搡着,抱着怀中那奇异又令人心碎的孩子,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木屋。

她头发散乱,面色惨白如鬼,单薄的衣衫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

唯有抱着孩子的双臂,收紧再收紧,仿佛那是她与世界仅存的、脆弱的连接。

屋外,刚才还绚烂绽放的鲜花,不知何时已开始迅速枯萎、凋零,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只留下满地残红与更加浓郁的、仿佛带着哀戚的余香。

天空中的百鸟,也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发出不安的鸣叫,四散飞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只留下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蓝天。

祥瑞之象,转瞬成空,更衬托出此刻被驱逐的母子的凄凉与不祥。

部落的人们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恐惧、以及一丝摆脱灾祸后的庆幸。

却无一人上前,哪怕递上一件御寒的衣物或一口充饥的食物。

女登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间曾经温暖、此刻却冰冷陌生的木屋,望了一眼门口那个背对着她、始终没有转身的丈夫石虎。

又看了看那些曾经熟悉、此刻却面目全非的族人面孔。

巨大的悲恸与绝望,几乎要将她击垮。

但她低头,看着怀中襁褓。婴孩似乎哭累了,正睁着一双乌黑纯净、没有丝毫杂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透过那透明的肚腹,她甚至能看到那颗小小的心脏,在有力地、顽强地跳动着。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坚韧,一股母性无法被恐惧摧毁的力量,从那微弱却顽强的心跳声中,传递到了女登濒临崩溃的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背,尽管身体还在颤抖。

她不再看身后的部落,不再祈求任何怜悯。

她紧了紧怀中唯一属于她的“奇迹”与“灾厄”混合的骨肉,迈开虚浮却坚定的步伐,朝着部落外围、那片未知而苍茫的荒野山林,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阳光将她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身后那片迅速恢复“正常”、却仿佛失去了某种鲜活生气的部落,形成了凄凉的对比。

风,吹过姜水河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远方山林的气息。

也带来了部落里隐约传来的、松了一口气般的低语,以及……那个被驱逐的母亲,压抑在喉间的、悲怆而无助的呜咽。

洪荒大地上,又一个承载着特殊命运的生命,以如此残酷而孤绝的方式,开始了他的旅程。

无人知晓,这具看似“不详”的透明身躯中,蕴含着怎样洞悉万物本质、辨明百草性味的天赋;

也无人预见,这位被驱逐的婴儿,未来将如何以另一种方式,照亮人族的生存之路,成为与伏羲天皇并驾齐驱的又一位人族圣皇。

此刻,他只是一个被恐惧抛弃的、有着透明肚子的怪胎。

而他的母亲,女登,正用她柔弱的肩膀和绝望中滋生的勇气,为他撑起一片随时可能被风雨吞噬的、微小而坚韧的天空。

前路,是野兽出没的荒林,是危机四伏的旷野,也是……命运为他铺设的,独一无二的试炼与大道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