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海棠锁重愁(1/2)
永昌十年春,海棠开得没心没肺。后来我才懂,将军府这方精致的后院,是困住娘亲一生的牢笼,而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从出生起就背负的原罪。
庭院里,团团簇簇的西府海棠粉白娇艳,像是泼洒了一天的云霞。暖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染香了空气,却怎么也驱不散我这小院里那股子常年萦绕的药味。
药味和着娘亲眉间化不开的轻愁,沉甸甸地压在我四岁的心头。
“咳咳……”
内室里传来压抑的轻咳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空气。
我踮着脚,扒着娘亲膝头,仰脸看着她。我知道我看得懂她眼底的空蒙,也看得懂下人们路过时,那怜悯又轻蔑的眼神。有些东西,不用人教,生在何处,便懂了何处。
娘亲林氏是这京城里公认的美人,即便此刻面色苍白,未施脂粉,也美得惊心动魄。可她的美,像是上好的白瓷,精致,却易碎,带着一种与这将军府格格不入的柔弱。
贴身伺候的周嬷嬷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汁进来,轻轻叹了口气:“姨娘,该用药了。”
娘亲的目光从窗外繁盛的海棠上收回,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什么神采。她顺从地接过药碗,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所有情绪,小口小口地喝着。
苦味弥漫开来,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下人们私下嚼舌根的话,我总是能零星听到一些。他们说,祖母当年从扬州把人救回来时,娘亲还是个瘦骨伶仙的小丫头,因着绝佳的容貌,被当作“瘦马”精心调教,琴棋书画、媚骨柔情,都是将来要用来攀附权贵的筹码。
这一切,只因为嫡母夫人在生长姐明珠时伤了根本,再难有孕。祖母为了沈家香火不断,才将这已然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娘亲,塞给了爹爹。
于是,娘亲成了林姨娘。
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进了爹爹和嫡母那传说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故事里。
不深,却始终存在。
爹爹沈大将军,军功赫赫,是京城里顶天立地的人物。他跟嫡母青梅竹马,对嫡母情深义重,是出了名的。
自打我出生后,他都未曾踏足过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院。
我们母女,只是他履行孝道、延续血脉的一个不得已的证明,是他对嫡母愧疚的源头。
娘亲从不抱怨,也从不争抢。可我把那些下人们的嚼舌和她夜半的眼泪都默默收着,在心里碾成了碎末。我想,总有一天……
她安静得像一幅挂在墙上的古画,美则美矣,却失了鲜活气。她最大的活动,便是抱着我坐在那扇朝南的窗边,指着庭院里的花草,用那口软糯的吴侬软语教我认。
“年年,瞧见了么?那是海棠。”她的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雨,却总浸着一股子凉意,“春日里开得最是繁华,热闹得很。可这热闹啊,短暂得很,一场风雨,就零落成泥了。”
她教我识字,念诗,教我穿针引线,刺绣描花。她把那些曾经作为“瘦马”被强迫学会的、取悦人的技艺,一点点地,带着某种固执的期盼,灌进我懵懂的脑海里。
“年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世上最混账的话。”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沈微年”三个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