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丧子(2/2)
太子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他避开了我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最终,他用一种近乎艰难、字斟句酌的语气说道:柳氏……经查问,她当时确实是不慎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才失足滚落,并非……蓄意为之。当时场面混乱,她自己也受了惊吓,额角磕破,扭伤了脚踝……
不慎滑倒?被裙摆绊倒?我几乎要嗤笑出声,可涌上喉头的却是更汹涌的泪水,好一个!时机那般巧合,就在臣妾即将踏上平地之时!滚落的轨迹那般精准,不偏不倚正朝着臣妾!殿下是觉得臣妾蠢钝如猪,看不透这拙劣的伎俩,还是觉得这东宫上下、长春宫外所有目睹此事的宫人侍卫,眼睛都瞎了?!
年年!太子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一丝属于储君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孤知道你不信。但没有……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能证明她是故意。
她是忠勇伯府的嫡女,柳家……柳家是百年世家,在军中、在朝堂盘根错节,父皇母后也密切关注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最终的处置,孤已下令,将她禁足于兰林殿,非诏不得出,收回协理东宫之权,以示……小惩大诫。
禁足? 小惩大诫?
我听着这轻飘飘的、近乎敷衍的处置,只觉得一股蚀骨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我的血液,冰封了我的心脏。
我的孩子,一条活生生的、承载着我所有希望和未来的小生命,换来她柳如兰的……禁足?收回那本就无足轻重的协理之权?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敢置信、以及那灭顶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达到了。我看着他,这个我曾一度以为可以托付、可以依靠的男人,这个手握天下权柄、未来将主宰众生生死荣辱的储君,此刻在我眼中,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虚伪,如此……令人心寒彻骨。
原来,在所谓的朝堂平衡、权势博弈、世家牵扯面前,我沈微年孩子的性命,竟是如此微不足道,轻如草芥。原来,他曾经信誓旦旦的绝不会让你有事的承诺,在残酷的现实和利益权衡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心,像是被彻底掏空了,碾碎了,连最后一丝痛觉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冰冷和麻木。
我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气力,将头深深地转向床内侧,用一种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彻底心死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语气,吐出几个字:
臣妾累了,殿下请回吧。
太子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沉重而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沉痛而无奈的长长叹息。脚步声响起,迟缓而沉重,一步步远去,直至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
砰——
那一声轻响,如同丧钟,敲碎了我最后的期盼。
蜷缩在锦被中,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呜咽泄出。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枕畔。
为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为了这可笑的小惩大诫。 为了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依靠。 为了我百般防范,最终还是败给了深宫的阴谋和权势的冷酷。
呵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冷笑,从我喉间逸出。在空寂的殿宇里,显得格外凄凉。
百年世家,盘根错节……连父皇都动不了……哈哈哈……我将脸深深埋进枕头,肩膀耸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沈微年啊沈微年,你算什么东西?你孩子的命,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牺牲、用来权衡利弊的棋子!你竟然还妄想……还妄想能讨回公道?
这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将我最后一点天真和对所谓的期待,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