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荆州血(1/2)

永和十五年,十月初十,荆州城外。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将城外原本就泥泞不堪的官道,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沼泽。但雨水并未阻挡那片自西而来的、缓缓蠕动的黑色潮水**。

蜀军前锋,两万步卒,三千铁骑,连同辎重、辅兵,总计近三万人,在雨幕中铺开,如同一头巨大的、浑身沾满泥浆的远古凶兽,沉默地向着荆州东门外十里处的预设营垒进逼。玄色的“蜀”字大旗在细密的雨丝中低垂,旗面上的蟠龙纹被水浸湿,显得愈发狰狞。更为显眼的,是那一杆杆高高竖起的、白布黑字的长幡,上面用狰狞的大字写着:“清君侧,诛国贼陈静之!”、“顺天应人,蜀王仁德!”,在风雨中猎猎作响,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

中军,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张定边一身玄甲,外罩猩红斗篷,按剑而立。雨水顺着他铁盔的边缘流下,在他布满风霜与刀疤的脸上纵横。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越过雨幕,死死盯着远方那座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巍峨巨城——荆州**。

“都督,”一员副将上前,抱拳道,“前锋已至城下五里。荆州四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旌旗不展,守军…似乎不多。”

“不多?”张定边冷笑一声,“陈静之那小儿,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周镇,带着五千人来守荆州…他是瞧不起本帅,还是…另有图谋?”

“末将以为,是前者。”副将不屑道,“湖广兵早就烂透了。那周镇,不过是个仗着父荫的纨绔,听闻其父周遇吉在鹦鹉洲被我军斩了,他此来,恐怕是为了报私仇,急于送死罢了。”**

“急于送死…”张定边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深知战场上,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凶名在外的名将,而是这种怀揣着血海深仇、不顾一切的疯子。“传令,前锋就地扎营,伐木造寨,不得擅自攻城。多派斥候,给我把荆州城周围五十里,尤其是江面和南北两侧山地,摸个一清二楚!”

“都督?”副将不解,“城中兵少,正是一鼓作气…”**

“执行军令!”张定边冷声打断,“陈静之不是蠢货。他敢用五千人守荆州,必有后手。先探清楚虚实。另外…”他顿了顿,“派人去城下喊话,就说…本帅念在周遇吉是条汉子,只要周镇开城投降,本帅可保他性命,并以礼安葬其父。”**

“是!”副将领命而去**。

张定边继续望着雨幕中的荆州城。城墙上,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但旗帜确实稀稀拉拉,也听不到什么鼓噪之声,静得有些诡异。“陈静之…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低声自语,“是想用这五千人拖住我,等俞大猷的水师,还是…另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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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荆州城头**。

周镇身披重甲,手扶垛口,同样在望着城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雨水打在他年轻却因悲愤而紧绷的脸上,顺着下颌滴落。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蜀军中那面最高的“张”字帅旗**。

“少将军,”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校尉凑近,低声道,“蜀军停了,在五里外扎营。看架势,今天是不会攻城了。”

“张定边…老狐狸。”周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巴不得蜀军立刻攻城,他好率军冲杀出去,为父报仇。但理智告诉他,陈静之交给他的任务,是“拖”,是“守”,而不是“拼”。

“少将军,”老校尉迟疑道,“陈大人让咱们守五日…可蜀军势大,咱们只有五千人,这城…”

“守不住,也要守。”周镇的声音嘶哑,“我爹…和鹦鹉洲两千弟兄,不能白死。陈大人…信我,把荆州交给我。我…就是死,也要咬下他张定边一块肉来!”

“可是…”老校尉欲言又止。他是周遇吉的老部下,跟随周镇来此,既是忠义,也是为了报恩。但眼前这局面,实在是让人绝望**。

“没有可是。”周镇猛地转身,“传我将令!一,四门紧闭,所有吊桥拉起,用沙袋、石块堵死城门洞!”

“二,将城中所有火油、滚木、擂石,全部搬上城头!召集城中青壮,编入民壮队,协助守城!敢有不从、扰乱军心者,斩!”**

“三,所有箭矢、火器,集中调配,由我亲自掌管!没有我的命令,一支箭也不许放!”

“四,”周镇的目光扫过城头上一张张或惶恐、或坚毅的脸,“告诉弟兄们,我周镇,与他们同生共死!荆州在,我在!荆州亡,我亡!我父…在天上看着咱们!”**

“是!”老校尉浑身一震,嘶声应道,“末将…遵命!誓与荆州共存亡!”**

“誓与荆州共存亡!”周围听到的将士也纷纷低吼,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决绝的光芒取代**。

“还有,”周镇的声音压低,“派几个机灵的弟兄,从水门悄悄出去,沿江往下游走。若是遇到俞军门的水师…告诉他,荆州…能守。”

“是!”老校尉领命而去。

周镇重新转身,望向城外。雨,似乎更大了一些。蜀军的营寨,在雨幕中连绵成一片模糊的黑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扑上来,将这座孤城吞噬**。

“爹…”他低声喃喃,“您在天有灵,保佑孩儿…守住这五天。”**

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刀鞘冰凉,但他的心,却如同燃烧着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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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如铅。

清晨,蜀军大营中,沉闷的鼓声响起。一队队蜀军步卒,推着简陋的盾车、云梯,缓缓出营,在荆州城外一里处列阵。阵前,数十架临时赶制的简易投石机(炮车)被推了出来,虽然粗糙,但那巨大的杠杆和兜篮,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都督,”副将禀报,“探清楚了。荆州四门确实被堵死,城头守军约在四五千人左右,旗帜杂乱,看衣甲,似乎不全是湖广本地兵,有不少是…南兵(江南兵)打扮。江面上,有俞大猷水师的游骑出没,但主力未见。”**

“南兵…俞大猷…”张定边眯起眼,“果然,陈静之把他的嫡系派来了。这是要死守啊。”他冷笑一声,“传令,炮车准备,先给城里的娃娃们,尝尝鲜!”**

“是!”

很快,蜀军阵中响起“吱呀呀”的绞盘声。炮车的巨大杠杆被拉下,士兵们将一块块数十斤重的石块装入兜篮。

“放!”一声令下**。

“嗡——!”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响起,数十块巨石划出一道道抛物线,狠狠砸向荆州城头!

“举盾!躲避!”城头上,周镇的吼声响起。

“轰!轰!轰!”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砖石飞溅!有的砸在女墙上,将垛口砸得粉碎!有的越过城墙,落入城内,激起一片惊呼和烟尘**!

一轮齐射,荆州城墙上已是一片狼藉,数处垛口坍塌,更有不幸被直接命中的士卒,瞬间化为肉泥!血腥气混合着尘土味,迅速弥漫开来。

“稳住!不许露头!”周镇抹了把脸上的灰土,嘶声喊道。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炮车掩护!步卒,进攻!”张定边冷漠地挥了挥手**。

“杀——!”震天的喊杀声响起!数千蜀军步卒,在盾车的掩护下,扛着云梯,如同潮水般涌向荆州城墙!他们踩过泥泞的土地,溅起无数泥浆,气势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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