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风起云涌(1/2)
永和十五年,十月初三,寅时末,北京,养心殿。
夜色如浓墨,殿内的烛火却燃得通明。陈显身着明黄常服,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的,正是蜀王那份“清君侧”檄文的抄本,以及…厚厚一叠从江南、湖广、四川等地雪片般飞来的急报。他的目光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冯保垂手侍立在阴影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子,此刻心中的怒火与压力,恐怕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陛下,”冯保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已是卯时初了,您…该歇歇了。今日…还要早朝。”**
“歇?”陈显抬起眼,眼中布满血丝,“蜀王的大军,已出了夔门。陈恪在檄文里,将朕骂成了昏君,将静之斥为国贼。江南、湖广,人心浮动。朝中那些人,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就等着今日早朝,看朕的笑话,逼朕的宫呢。朕…如何能歇?”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陛下…”冯保心中一酸,“龙体要紧。蜀逆虽猖狂,然朝廷大义在手,天下忠贞之士,必不会受其蛊惑。陈大人在江南,俞军门在海上,王侍郎在蜀中,皆是能臣干将,定能为陛下分忧。”
“能臣干将…”陈显苦笑一声,“朕何尝不知。可这天下,不是靠几个能臣就能稳住的。人心,舆论,大义名分…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有时比刀枪更要命。蜀王这篇檄文,毒就毒在这里。他不说自己要造反,他说是‘清君侧’。他不骂朕是昏君,他说朕是被奸佞‘蒙蔽’。他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静之,指向了你,指向了朕身边的人。这是在挖朝廷的根,在离间朕与天下士人、百姓!”**
“那…陈大人的请罪折子…”冯保小心翼翼地提起案上另一份奏折。
“请罪?”陈显拿起那份奏折,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这哪是请罪,他这是在告诉朕,也在告诉天下人,他陈静之,问心无愧,而且…准备好了,要跟蜀王,跟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血战到底!”
“陛下明鉴。”冯保道,“陈大人忠心,天日可表。只是…如今这局面,若不稍作安抚,恐…”
“安抚?”陈显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朕若此时安抚,就等于承认了蜀王檄文中的指责!就等于告诉天下人,静之确实有罪,朕确实用人不明!那才是真正的自毁长城,正中陈恪下怀!”**
他站起身,在殿中疾走几步,“不!朕不但不能安抚,朕还要加恩!要让全天下都看到,朕信任陈静之,朕支持他在江南的一切作为!蜀王不是说他是‘国贼’吗?朕偏要告诉天下人,他是‘国之干城’!是朕的左膀右臂!”
“陛下!”冯保心头一凛,“这…朝中那些勋贵、言官,只怕会…”
“会什么?”陈显转身,目光如电,“会撞柱死谏?会联名逼宫?”他冷笑,“那就让他们来!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快!冯保!”**
“老奴在!”**
“拟旨!”陈显的声音斩钉截铁,“一,蜀王陈恪,狼子野心,欺君罔上,捏造谣言,煽动叛乱,罪在不赦!着即削去其王爵,废为庶人!天下臣民,有能擒斩此獠者,封国公,赏金万两!”**
“二,陈静之巡抚江南,平定宁逆,肃清奸宄,功在社稷!着加太子太傅,晋建极殿大学士,仍总理江南、东南军务,赐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江南一应军政要务,皆由其专断,不必事事奏闻!”**
“三,俞大猷水师,于海上截获夷人军械,有功于国!着加右都督,赏银五千两,绢百匹!命其严守海防,凡有勾结蜀逆、夷人者,无论海陆,一律锁拿,就地正法!”
“四,王守仁…”陈显顿了顿,“加兵部尚书衔,总督四川、湖广、云贵军务,赐密折专奏之权。蜀中事,朕…全权委于他。告诉他,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五,”他的声音变得冰冷,“传旨都察院、锦衣卫、东厂!自今日起,凡有私传、散播蜀逆檄文,为其张目,或借机攻讦朝廷大臣、动摇军心者,无论官民,一律以通逆论处,就地锁拿,严惩不贷!朕…要杀一儆百!”**
五道旨意,一道比一道凌厉,一道比一道杀机凛然!这是在用最强硬的姿态,回应蜀王的挑衅,也是在用最明确的信号,告诉朝野内外——这场仗,朕打定了!陈静之,朕保定了!任何人,都休想动摇**!
“陛下…圣明!”冯保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知道,这道旨意一下,今日的早朝,将是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或许能稳住局面的办法了**。
“去吧。”陈显挥了挥手,重新坐回御案后,闭上了眼睛。“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冯保无声退下。陈显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更漏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晨钟。
“静之…”他低声喃喃,“这次,我们兄弟,恐怕真的要…举世皆敌了。你…怕吗?”**
没有回答。只有烛火噼啪,将他孤独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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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巳时,安庆,钦差行辕。
校场之上,黑压压站着近万名将士。这其中,有从安庆血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有从江南各卫所抽调来的精锐,也有刚刚招募、经过初步训练的新兵。人人面色肃然,目光齐刷刷地望着点将台。
陈静之一身绯色官袍,外罩山文甲,按剑而立。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如寒星般扫过台下的军阵。他的身旁,站着刚刚从沿海赶回的俞大猷,以及赵铁、王大力等将领**。
“弟兄们!”陈静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今日,将大家召集于此,只为一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高高举起,“这,是蜀王陈恪,发布的‘清君侧’檄文!”
校场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在这篇檄文里,”陈静之的声音陡然转厉,“我陈静之,是勾结外寇、屠戮忠良、祸乱朝纲的‘国贼’!你们,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我们在安庆流的血,是‘构陷忠良’!我们在江南查抄的逆产,是‘劫掠百姓’!我们所做的一切,在他蜀王眼里,都是罪,都是恶!”
“放屁!”台下,不知是谁率先怒吼了一声。
“胡说八道!”
“狗日的蜀王!”**
愤怒的吼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士兵们的眼睛红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他们中的许多人,亲身经历了安庆的血战,目睹了袍泽的死亡,也看到了江南百姓在战乱后的凄惨。如今,他们的鲜血和牺牲,竟被人如此污蔑,这如何能忍?
“安静!”陈静之抬手,声音压下了喧哗。“我知道,弟兄们心里有火,有委屈!但,光喊没用!蜀王的檄文,不是写给我们看的,是写给天下人看的!他要用这篇檄文,动摇军心,离间君臣,让天下人都恨我们,怕我们,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来抢这江南的花花世界,来夺这大燕的万里江山!”**
“他问我们,在江南杀了多少人?”陈静之的目光扫过台下,“我告诉你们,杀了!杀了勾结宁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杀了为虎作伥、欺压良善的士绅豪强!杀了那些在安庆城下,想要破城屠戮的叛军!我陈静之,问心无愧!”
“他问我们,抄了多少家?”陈静之继续道,“也抄了!抄了‘清流会’勾结逆王、祸乱天下的不义之财!抄了那些吸食民脂民膏、囤积居奇的奸商巨贾!所得钱粮,一半充作军饷,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一半开设粥棚,赈济江南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这,也是罪吗?”**
“不是!”台下,万众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他说我勾结外寇?”陈静之冷笑,“俞军门!”
“末将在!”俞大猷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末将奉陈大人之命,于海上截获佛郎机武装商船三艘,击沉两艘,俘获夷人船长以下百余人,缴获火铳两百,火炮十二门,并与蜀逆、‘清流会’往来密信、海图!铁证如山,勾结外寇者,正是蜀王陈恪,及其背后的‘清流会’逆党!”**
“听见了吗?”陈静之厉声道,“勾结外寇的,是他蜀王!贩卖军火给夷人的,是他蜀王!他才是真正的国贼!是我大燕的罪人!”**
“诛国贼!平蜀逆!”赵铁振臂高呼。
“诛国贼!平蜀逆!”万人齐呼,杀声震天,连天上的乌云似乎都被震散了几分。
“好!”陈静之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西方,“蜀逆猖狂,陛下已下旨削其王爵,命我等西进平叛!弟兄们,你们,可愿随我,诛此国贼,为安庆死难的弟兄报仇,为江南百姓,打出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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