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安庆烽火(1/2)
永和十五年,八月十九,辰时,安庆城下。
秋日的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肃杀的光芒洒在安庆府斑驳的城墙上。城头,“刘”字大旗在晨风中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城下,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铺开,刀枪的寒光连成一片刺目的海洋。粗重的喘息声、铠甲摩擦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混合成一股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头**。
叛军前锋主将刘能,一身锃亮的明光铠,骑在一匹高大的河西骏马上,眯眼打量着眼前这座并不算雄伟的城池。他年约四旬,面黑如铁,颔下一部虬髯,眼神凶悍。昨夜接到水师先锋遇袭、族弟刘雄被俘的噩耗时,他几乎气炸了肺。但旋即,一股更炽烈的怒火与急于雪耻的冲动涌上心头**。
“城上的人听着!”刘能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我乃宁王殿下麾下前锋大将刘能!奉天命,讨伐国贼陈显及其走狗!速开城门投降,可保全城百姓性命!若敢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城头一片寂静。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刘能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心头火起,正要下令攻城——
“刘将军——”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城头传来。只见安庆知府刘文焕(与前文都御史、扬州知府皆同名,实为三人)出现在垛口后。他一身青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神色却异常平静。“将军远来辛苦。只是……将军方才所言‘讨伐国贼’,不知所指何人?宁王殿下乃朝廷藩王,无诏而擅起大兵,兵锋直指王畿,此乃谋逆!将军身为朝廷将领,不思报国,反从逆犯上,岂不愧对皇恩,愧对祖宗**?”
“放屁!”刘能勃然大怒,马鞭直指城头:“陈显专权跋扈,任用酷吏陈静之,祸乱江南,屠戮士绅,天下共愤!宁王殿下乃太祖血脉,起兵‘清君侧’,正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刘文焕,你不过一个小小知府,也敢在此大放厥词?速开城门,饶你不死**!”
“陈静之陈大人是否酷吏,江南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刘文焕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平稳,“至于将军所说的‘清君侧’……”他忽然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讥诮:“不知将军可曾听说,贵军水师先锋,昨夜在小孤山,已被陈大人全歼?贵军先锋副将刘雄将军,此刻正在陈大人帐中做客呢**。”
“什么?!”
“水师……全歼了**?”
“刘雄将军被俘了?”
此言一出,不仅刘能脸色剧变,连他身后的叛军阵中也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惊呼!水师先锋覆灭?这怎么可能?他们昨日还接到消息,水师正顺流而下,即将与陆路会师啊**!
“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刘能厉声喝道,但眼中的惊疑却掩饰不住。他确实从昨夜后半夜就与水师失去了联系……
“是否胡言,将军一看便知。”刘文焕挥了挥手**。
只见城头之上,几名军士奋力竖起一根长杆,长杆顶端,赫然挑着一面残破不堪、被火燎得漆黑、却依旧能辨认出“刘”字的将旗!正是刘雄旗舰上的那面!
“那……那是**……”
“是刘雄将军的将旗!”
“真的……真的败了**?”
叛军阵中的骚动更大了!将旗乃一军之魂,非主帅身死或被俘,绝不可能落入敌手!眼前这面残旗,无疑是最有力的证据**!
刘能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面在晨风中飘摇的残旗,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水师一夜之间失去联系,为什么陈静之只有五千人就敢来援安庆!原来……原来他早已在水路布下杀局!
“将军!”副将凑近,低声道,声音带着惊惶:“水师若失,我军后路与补给……恐有危险。是否……暂缓攻城,等中军或后军水师到了再**……”
“等?!”刘能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等什么?等陈静之那小儿站稳脚跟?等朝廷援兵到来?我军两万精锐,难道还怕他五千人不成?水师败了,老子就在陆路打回来!传令——攻城!今日午时之前,老子要在安庆知府衙门喝庆功酒**!”
“将军**……”
“再敢多言,军法处置!”刘能咆哮道,“擂鼓!攻城!”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压下了一切疑虑与不安。叛军阵中,数十架简易的云梯、攻城锤被推了出来,数千名披甲步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安庆城墙汹涌扑去**!
“放箭!滚木礌石!”城头上,刘文焕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紧握着垛口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战斗,在第一缕阳光完全照亮城墙时,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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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大龙山,陈静之中军。
赵铁、王大力等将领肃立帐中,人人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兴奋。中间跪着一人,正是被俘的刘雄,五花大绑,神色萎顿**。
“大人,此战共击沉、焚毁叛军战船四十三艘,俘获五艘。毙伤敌约两千,俘八百余。我军伤亡……三百七十人,其中阵亡一百零九人。”赵铁沉声禀报**。
陈静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刘雄身上:“刘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
刘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却让他两万水师先锋一夜覆灭的钦差,眼中闪过恐惧、不甘、怨恨等复杂情绪。他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给个痛快**!”
“刘将军误会了。”陈静之淡淡道,“本官请将军来,是想与将军做一笔交易**。”
“交易?”刘雄一愣**。
“是。”陈静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本官放你回去。你去告诉你兄长刘能,水路已断,后援无望。若他肯阵前倒戈,擒杀宁王,本官可保他兄弟二人性命,并向朝廷请功,保你们一世富贵。若不肯……”他的声音转冷,“午时之前,本官亲提大军,与刘能将军会猎于安庆城下。届时,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
刘雄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静之:“你……你放我回去?不怕我……”
“你不会。”陈静之打断他,目光如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宁王此番起兵,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蜀王陈恪心怀鬼胎,京营大军不日即至,江南民心亦不在他。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你兄弟二人,不过是宁王手中的刀。刀钝了,是会被扔掉的。何不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谋一场富贵**?”
刘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剧烈挣扎。他当然知道宁王的为人,刻薄寡恩,猜忌心重。此番水师先锋覆灭,就算回去,也未必有好果子吃。可是……阵前倒戈**……
“本官的耐心有限。”陈静之起身,“赵铁,给刘将军松绑,备马。再将昨夜缴获的那面‘刘’字将旗,让刘将军带回去,交还刘能将军。就说……本官借看了一夜,如今物归原主**。”
“是!”赵铁上前,利落地割断刘雄身上的绳索**。
刘雄活动着僵硬的手腕,看着陈静之,眼神复杂。最终,他重重一抱拳:“陈大人……好手段!末将……服了!此去,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至于家兄……”他苦笑一声,“他性子暴烈,未必肯听。但末将……会尽力**。”
“有劳。”陈静之微微颔首**。
刘雄不再多言,转身出帐,在两名“影卫”的“护送”下,上马疾驰而去**。
“大人,真放他回去?”王大力忍不住道,“万一他**……”
“他不敢。”陈静之走到帐前,望着刘雄远去的背影,“也不会。刘雄此人,贪生怕死,又有几分小聪明。他知道怎么选。即便刘能不听,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把插在叛军心口的刀。”
“大人是要……攻心?”沈炼若有所思**。
“兵者,诡道也。”陈静之转身,目光锐利,“传令全军,立刻用饭,检查兵器马匹。午时之前,集结完毕,随本官出阵!目标——安庆城下,刘能叛军**!”
“是!”众将轰然应诺,战意高昂**。
辰时三刻,安庆城下。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叛军如疯了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城墙。云梯架上又被推倒,攻城锤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城头上,滚木、礌石、热油、金汁(煮沸的粪水)如雨点般落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墙脚下,尸体已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护城河。
刘能坐在中军旗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安庆的抵抗如此顽强。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水师覆灭的消息已在军中传开,士气明显低落。不少士兵进攻时显得犹豫不决。
“将军!将军!”一骑快马突然从后方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满脸惊惶:“不好了!二将军……二将军他回来了**!”
“什么?!”刘能霍然站起,“刘雄?他……他怎么回来的?在哪里**?”
“就在后军!他……他说是陈静之放他回来的,还……还带着他的将旗!”
刘能脑中“嗡”的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顾不上攻城,拔马就往后军赶去。
后军阵前,刘雄果然骑在马上,手中捧着那面残破的将旗,脸色灰败。周围的叛军士兵远远围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中充满了惊疑、恐惧,甚至……一丝幸灾乐祸。
“二弟!”刘能冲到近前,又惊又怒:“你……你怎么回来的?水师到底怎么回事?这旗……”
“大哥……”刘雄看着兄长,嘴唇哆嗦了一下,“水师……没了。五十艘船,五千兄弟,一夜之间,全没了。陈静之……他早就在小孤山布下埋伏,火攻,偷袭……弟兄们死得惨啊……”
“那你呢?你怎么活着回来的?”刘能厉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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