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盛世危言(1/2)

天授八年,秋。

大燕王朝,迎来了立国以来最鼎盛的时期。持续推行的均田令与劝农桑政策,使得“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畅通的运河与繁盛的丝路,让“天下舟船所通,商贾所凑,万物所殖”;而科举取士的常态化与官学的普及,更是“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洛阳城的繁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万国来朝,衣冠毕集。史官欣然提笔,誉之为“天授之治”。

这一日,正值千秋节(皇帝寿辰),紫微城内大宴群臣,四夷使节。太液池上,龙舟凤舸;蓬莱殿前,钟鼓喧天。陈烬端坐御榻,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朝贺。殿下,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乃至高鼻深目的胡商、卷发黑肤的南海使臣,济济一堂,歌舞升平,一派海晏河清,天下归心的盛世气象。

然而,端坐于万众中央的陈烬,目光扫过这无边的繁华,掠过那些或真诚或谄媚的笑脸,心中却并无多少欣喜,反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警醒。他看到了丞相韩迁 鬓边新添的白发,看到了大司马老灰头 日渐蹒跚的步伐,也看到了慕容翰、谢玄 等新一代俊杰眼中的锐气与渴望,更看到了席间两位逐渐长成的皇子——皇长子昊 的温文尔雅与皇次子晟 的锋芒毕露——以及他们身后那些若隐若现、各怀心思的支持者们。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这极致的盛世之下,究竟潜藏着多少危机?

盛宴终散,曲终人寂。陈烬摒退仪仗,只带着两名贴身内侍,再次登上了凌云台。秋夜的风已带凉意,吹动他玄色的袍袖。脚下是星河倒映、灯火璀璨的洛阳城,远处是沉睡在黑暗中的万里山河。

“陛下,夜深了,回宫吧。”内侍小声劝道。

陈烬摆了摆手,目光幽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历史的轮回。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似在询问,又似自语:

“你说,汉武盛世 之时,未央宫中的孝武皇帝,是否也曾如朕今夜一般,站在高处,俯瞰着他的长安城?”

“开元全盛 之日,花萼相辉楼上的唐明皇,又可曾料到,日后会有渔阳鼙鼓动地来 之时?”

内侍闻言,骇然失色,伏地不敢答话。

陈烬并未看他,继续低语:“打天下,需要的是 破 的勇气;治天下,需要的是 立 的智慧;而守这盛世,需要的……恐怕是 防 的远见,与 舍 的决绝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王朝已进入一个全新的、更为复杂的阶段。外部的大敌已基本扫平,但内部的痼疾与隐患,却随着承平日久,开始悄然滋生、发酵。

其一, 官僚系统的僵化与腐败。天下承平,官员升迁多论资排辈,锐意进取者少,因循守成者多。加之利益格局固化,官官相护,盘根错节,虽严刑峻法,然贪腐之术,亦随之“水涨船高”,更加隐蔽。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多沦为党同伐异的工具。

其二, 军事力量的蜕变。边军久驻,将骄兵惰 之象已现。府兵制下,士卒有田产牵绊,征战之心渐衰。而如慕容翰等功勋卓着的大将,虽忠心耿耿,然其麾下牙兵 渐有只知将令,不知朝廷 的趋势,此为心腹大患。

其三, 继承人之争的白热化。皇子昊与皇子晟,年岁渐长,性格能力差异日益明显,各自聚集了一批拥护者。朝中大臣,地方督抚,乃至宫廷后族,或明或暗,皆已选边站队。国本不定,则国无宁日。这立储之事,已不能再拖延。

其四, 社会矛盾的积累。均田令虽抑制兼并,然土地流转 仍在暗中进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在太平景象下悄然复发。加之商贸繁荣,贫富悬殊 加剧,社会阶层固化,底层上升通道变窄,怨气在积累。

其五, 思想领域的懈怠。天下太平,文风渐趋浮华绮靡,士人多醉心辞藻,罕言实务。清谈之风 复起,谶纬祥瑞 之说盛行,缺乏居安思危的警醒。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未来——盛极而衰的历史周期律!

“朕,绝不允许大燕重蹈覆辙!” 陈烬眼中猛地爆射出锐利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意志透体而出。他转身,大步走下凌云台。

翌日,常朝。百官惊讶地发现,皇帝并未因千秋节的喜庆而松懈,反而神色格外凝重。

待日常政务奏报完毕,陈烬并未如常退朝,而是让内侍宣读了一道特旨:

“朕绍承大统,至今八载,赖天地祖宗之灵,将士文武之力,海内初定,四夷稍安。然, 治平已久,骄奢之渐萌;安逸既深,懈怠之心生 。此非国家之福,实乃危亡之兆也!”

“为杜渐防微,永固邦基,特颁 《天授八年罪己求言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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