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兵临(1/2)

永和十五年,十月初八,午时,武昌。

秋日的艳阳高悬,却驱不散笼罩在这座九省通衢巨城上空的凝重。长江浩荡东去,江面上往日帆樯如林的景象早已不见,唯有零星的巡逻快船如惊弓之鸟般穿梭。城头上,“陈”字大旗与明黄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身着鸳鸯战袄的军士们面色紧张,不断向西方眺望。

城内,湖广巡抚衙门,如今的临时帅府,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大堂中,陈静之一身绯色蟒袍,外罩山文甲,高坐上首。他的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慑人,目光扫过堂下分列两侧的文武官员时,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脊背发寒**。

左侧,是以湖广巡抚韩雍为首的文官,人人面色灰败,眼神闪烁。右侧,则是俞大猷、赵铁等武将,以及陈静之从江南带来的一干心腹将领,个个甲胄鲜明,神色肃杀**。

“韩抚台。”陈静之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堂中所有人心头一跳,“蜀军前锋,距荆州还有多远?”

韩雍,一个年近六旬、须发皆已花白的老臣,闻言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回钦差大人,据…据最新探报,蜀逆前锋张定边所部,已过夷陵,其主力已出夔门,正沿江东下。最迟…后日,其前锋便可抵达荆州城下。”**

“荆州守军如何?粮草军械可充足?民心士气如何?”陈静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速不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韩雍额角渗出冷汗,“荆州…荆州卫原有兵额八千,然…实在兵员不足五千,且多为老弱。粮草…仅够一月之用。军械…军械年久失修,火器尤其匮乏。至于民心…”他苦笑一声,“自鹦鹉洲惨败消息传来,城中富户已有举家南逃者…百姓…惶恐不安。”

“五千老弱,一月之粮,军械不修,民心惶惶。”陈清之手指轻叩椅背,“韩抚台,你这个湖广巡抚,当得可真是…称职啊。”**

“下官…下官有罪!”韩雍扑通一声跪倒,“然湖广历年亏空,兵备废弛,非一日之寒。去岁至今,朝廷用兵东南,钱粮多调往江南,下官…下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够了。”陈静之打断他的哭诉,“本官不是来听你诉苦的。朝廷拨给湖广的饷银,去了哪里?各卫所空额的兵饷,又进了谁的口袋?韩抚台,你心里,应该比本官清楚。”**

韩雍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瘫软在地,再不敢言**。

“拖下去。”陈静之挥了挥手,“押入大牢,待战后再行论罪。”

“大人!钦差大人!下官冤枉!下官…”韩雍的哭喊声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拖了出去。

堂中文官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荆州知府。”陈静之目光转向另一人**。

“下…下官在!”一名中年官员连滚带爬出列。

“你,暂代湖广巡抚一职,总理武昌、荆州等地后勤、民壮征调事宜。”陈静之的话让那知府愣住了,“本官给你两日。两日内,筹集粮草十万石,征调民夫五万,加固武昌、荆州城防。办不到,你的脑袋,就不用留了。办得好,战后,你便是新任湖广巡抚。”**

“下官…下官领命!定…定不负大人所托!”那知府又惊又喜,连连叩首**。

“其余诸官,各司其职。凡有懈怠、推诿、贻误军机者,韩雍便是前车之鉴。”陈静之的目光扫过众人,“都下去吧。”**

“是!是!”众文官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片刻不敢多留**。

待文官走尽,陈静之才看向俞大猷与赵铁。“水师如何?”**

“回大人,”俞大猷抱拳,“末将已率主力战船一百二十艘,其中福船十二艘,苍山船四十艘,其余快艇、火船若干,进驻武昌上游三十里处的金口镇。另有偏师五十艘,已秘密潜至荆州下游百里处的监利,伺机而动。”**

“蜀军水师动向如何?”

“探子来报,蜀军水师约有大小战船两百余艘,主力为改良的艨艟斗舰,船坚炮利。其先锋已抵达宜都(今宜都)一带江面,与我军前哨已有小规模接触。”俞大猷神色凝重,“敌船虽不及我军福船高大,但数量占优,且…似乎装备了不少新式火炮,射程、威力皆不弱。”**

“佛郎机炮?”陈静之眼神一凝。

“极有可能。”俞大猷点头,“蜀地不产铜铁,更无此等铸炮技艺。此必是与海外夷人交易所得。”**

“看来,蜀王与佛郎机人勾结,已非一日。”陈静之冷笑,“赵铁,你那边呢?”**

“回大人,”赵铁出列,“末将已率先锋五千,抵达岳州(岳阳)。按大人将令,并未直接西进,而是派出多股斥候,伪装成溃兵、流民,深入荆州以西,探查敌情,并…伺机袭扰其粮道。昨日夜间,已有一队弟兄成功焚毁蜀军一处小型粮仓,斩首三十余级。”**

“好。”陈静之点头,“继续骚扰,但不可恋战。你的任务,是让张定边如芒在背,不敢全力攻城。”

“末将明白!”**

“俞军门。”陈静之看向俞大猷,“你的水师,是此战关键。蜀军欲取荆州,必先控江。你要给我死死拖住他们,至少…拖住五日。”

“五日…”俞大猷沉吟,“大人,敌众我寡,江面宽阔,若是硬拼…”**

“不是硬拼。”陈静之走到堂中悬挂的巨幅江防图前,手指点在荆州附近江面,“荆州段江面,有多处沙洲、暗礁,水情复杂。你可将战船分为数队,利用地形,昼伏夜出,不断袭扰,专挑其辎重船、小船下手。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不求全歼,但求迟滞。”他顿了顿,“必要时…可用火攻。”**

“火攻?”俞大猷眼睛一亮,“大人是说…”

“荆州上游三十里,有一处名曰‘虎跳峡’的江段,两岸山势陡峭,江面狭窄,水流湍急。”陈静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若能将蜀军水师诱入此段,再以满载火油、薪柴的快船顺流而下…”

“妙!”俞大猷击掌,“此计大妙!只是…蜀军统帅张定边,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恐不易中计。”

“所以,需要饵。”陈静之的目光投向地图上的荆州城,“一个足够大,大到他无法拒绝的饵。”**

“大人是想…”俞大猷与赵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悸。

“荆州…必须守。”陈静之缓缓道,“但怎么守,守多久,有讲究。”他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一名年轻将领。“周遇吉将军的遗体…运回来了吗?”**

那年轻将领眼眶一红,上前单膝跪倒,声音哽咽:“回大人,家父…家父遗体,已…已运抵武昌。只是…只是…”他是周遇吉的独子周镇,年方十八,因父荫在军中担任把总**。

“只是…身首异处,是吗?”陈静之的声音很轻。

周镇咬牙,重重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好。”陈静之的声音冰冷,“将周将军的头颅,与身躯缝合,以都督佥事之礼,厚葬于武昌城外龟山。待平定蜀逆,本官亲自为他请谥、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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