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惊涛初现(1/2)

永和十五年,九月初七,夜,安庆,钦差行辕地牢。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与排泄物的恶臭,在狭窄的甬道中弥漫。墙壁上渗着水珠,在火把跳动的光晕下闪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甬道尽头,一间铁门紧闭的囚室里,间歇传来压抑的闷哼与铁链拖曳的哗啦声。

沈炼被吊在刑架上,双臂被铁链高高扯起,脚尖勉强点地。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痕。冷水泼过的伤口泛着惨白的皮肉,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咔嚓——”

铁门被推开,刺眼的火把光涌了进来,让沈炼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几个脚步声走了进来,停在他面前**。

“沈百户,又是一天了。”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假惺惺的惋惜。说话的是个面白无须、穿着青绿色内侍服饰的中年太监,正是成国公朱勇派来“协助”审讯的心腹——司礼监随堂太监,曹正淳。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膀大腰圆的锦衣卫力士**。

“杂家也是奉命行事,您这又是何苦呢?”曹正淳用丝帕掩了掩鼻子,似乎受不了这牢里的气味。“陈大人…呵呵,如今自身难保喽。江南那边,弹劾他的奏章,听说能堆满一间屋子。您这硬扛着,除了多受点罪,还能有什么用?不如…痛痛快快招了,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杂家…或许还能在国公爷面前,替您美言几句。”**

沈炼缓缓抬起头,透过沾血的发丝,看了曹正淳一眼。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依然亮得吓人,像是烧着两团幽幽的鬼火。他咧了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招…什么?招…我家大人…勾结逆王?还是招…我沈炼…通敌叛国?”**

“哎哟,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曹正淳摆了摆手,“咱们就是想知道,陈大人在江南…都做了些什么。比如说,那抄没的几百万两家产,都…去哪儿了?还有,‘影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都有哪些人?在京里…又都听谁的吩咐?”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您只要稍微…透那么一点点,杂家保证,您立刻就能从这出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沈炼盯着他,忽然“嗬嗬”地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曹公公…你是…宫里的人吧?是坤宁宫的?还是…司礼监哪位大珰的干儿子?”

曹正淳脸色微变,后退了半步,尖声道:“放肆!杂家是奉了成国公与…与上头的命,来问你话!你休要胡言乱语!”**

“上头…”沈炼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是…‘风’,还是…‘秋水’?”

“你!”曹正淳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毒起来。“看来…沈百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退后一步,对身后的力士挥了挥手。“给咱家…好好伺候着。记着,别弄死了,国公爷…和上头,还要他这张嘴呢。”**

两名力士面无表情地上前,一人提起旁边水桶里泡着的皮鞭——那鞭子浸饱了盐水,在火把下闪着暗红的光。另一人则从炭盆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沈百户,最后问您一次。”曹正淳阴恻恻地道,“‘影子’在京里的名单…交,还是不交?”**

沈炼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出他正承受着何等的痛苦与煎熬。

“给咱家…打!”曹正淳厉声道**。

“啪——!”浸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在沈炼早已没有一块好肉的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沈炼浑身一颤,肌肉猛地绷紧,却死死咬住牙关,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说不说!”力士一边抽打,一边喝问。

“啪!啪!啪!”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下都带起一蓬血雾。旧伤被撕裂,新伤叠加,很快,沈炼的后背就变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的身体在铁链的束缚下剧烈地颤抖,汗水、血水混合着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的水渍**。

“骨头倒是硬。”曹正淳冷笑一声,“换烙铁。”**

烧红的烙铁被举起,散发出灼人的热浪与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力士将烙铁缓缓移向沈炼的胸膛**。

“沈百户,这烙铁下去,可就…留不住全尸了。”曹正淳慢条斯理地说,“您这身本事,这身骨头,就这么废了,不可惜么?陈静之…值得您这么卖命?”**

沈炼睁开眼,看向那越来越近的红光,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嗯?”曹正淳侧耳,“您说什么?”

沈炼用尽力气,嘶哑地、一字一顿地道:“我…是…‘影子’…只有…一个…主子…他…叫…陈…静…之!”**

“不识抬举!给咱家烙!”曹正淳恼羞成怒**。

“报——!”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曹公公!不…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了好多兵!把…把咱们这儿围起来了!”

“什么?”曹正淳脸色一变,“谁的兵?成国公的人呢?”**

“不…不是京营的人!是…是俞军门的水师!还有…还有陈大人的亲兵!带队的是…是赵铁!”**

“赵铁?”曹正淳瞳孔一缩,“他…他怎么敢!这里是成国公辖下!”**

“他们…他们说,奉陈大人手令,提审要犯沈炼!”小太监哭丧着脸,“还说…说有人滥用私刑,构陷忠良,要…要拿人!”**

“反了!反了!”曹正淳又惊又怒,“快!去禀报成国公!”他转头看向刑架上奄奄一息的沈炼,眼中凶光一闪,“快!弄死他!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那持烙铁的力士一愣,有些犹豫。杀人灭口,和用刑逼供,可是两码事,尤其是在外头被大军围住的情况下。

“废物!”曹正淳一把夺过烙铁,就要往沈炼心口烙去!

“轰隆——!”一声巨响,囚室厚重的铁门竟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撞开了!木屑与烟尘飞扬中,一身戎装、满脸煞气的赵铁带着十几名如狼似虎的水师精锐冲了进来!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曹正淳和两名力士的脖子上**!

“曹公公,好大的威风啊!”赵铁目光如刀,扫过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沈炼,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私设刑堂,滥用酷刑,构陷钦差近臣!你有几个脑袋!”

“赵…赵将军!”曹正淳手一抖,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杂家…杂家是奉了成国公的命…”

“成国公?”赵铁冷笑,“成国公的手令呢?拿出来看看!”**

“这…这是口谕…”曹正淳冷汗涔涔。

“口谕?”赵铁一步上前,“啪”地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曹正淳脸上,将他打得踉跄后退,“狗奴才!也敢假传国公爷口谕,残害忠良!来人!给我拿下!”**

“你们敢!杂家是宫里的人!是奉了…”曹正淳尖声叫道。

“奉了谁的命?说!”赵铁厉声逼问,手已按在刀柄上。

曹正淳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说。他知道,有些名字,说出来,死得更快。

“不敢说?”赵铁眼中杀机毕露,“那就留着,等陈大人亲自审你!”他一挥手,“带走!”**

水师兵卒上前,将瘫软在地的曹正淳和两名力士捆了个结实,拖了出去。赵铁快步走到刑架前,小心翼翼地将沈炼放下,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在他身上。触手之处,一片粘腻滚烫**。

“沈兄弟…”赵铁的声音有些发哽,“我来晚了…”

沈炼费力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不晚…大人…”**

“大人都知道了!”赵铁红着眼道,“他…他差点就亲自闯过来了!是俞军门拦着,说不能硬来…”**

“…不能硬来…”沈炼艰难地重复道,“告诉大人…‘风’…坤宁宫…曹…是…是‘风’的人…证据…在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昏死过去**。

“沈兄弟!沈兄弟!”赵铁大急,“快!军医!军医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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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赵铁闯入地牢的同时,安庆城中,另一场风暴也在酝酿**。

陈静之的行辕大堂,此刻灯火通明,肃杀之气弥漫。陈静之披着一件玄色大氅,脸色苍白,坐在主位。下方,俞大猷、以及几位刚刚从各地赶来的将领、文官,分列两旁。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陈大人!”一名身着绯袍的文官出列,正是刚刚从扬州押解一批“逆产”返回的按察使司佥事,“下官奉命清查扬州盐商李氏产业,然…遇阻。”

“说。”陈静之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那佥事擦了擦额角的汗,“李氏家主李百万,已于半月前暴毙。其产业,大半已被其子李茂转移至…至应天府(南京),并…并挂靠在…”他迟疑了一下,“挂靠在成国公府名下。当地官府…以无确凿证据为由,不肯协助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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