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暗涌未平(1/2)
安庆城,知府衙门。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压抑的空气中弥漫。庭院里堆叠着卸下的带血甲胄,檐下坐着或躺着缠满绷带的伤兵,低低的呻吟与啜泣声断续传来。正堂已被改为临时的医署与中军大帐,人影幢幢,步履匆忙,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内堂,陈静之躺在简易的行军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左肩处厚厚的绷带下,仍有暗红的血渍渗出。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动作轻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俞军门…”陈静之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陈大人,您醒了?”守在榻边的沈炼连忙俯身,眼中布满血丝。“您昏迷了两个时辰。俞军门在外主持追击溃敌、清点战果,京营的援军也已到了,是…是成国公朱勇率领的前锋,大军在后,摄政王殿下…也在军中!”
陈静之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却有些涣散,过了片刻才重新聚焦。“水**…”
沈炼连忙端来温水,小心扶他起身,喂了几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些许清明。陈静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几分往昔的冷静。“战况…如何?宁王…”**
“大捷!”沈炼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俞军门率骑兵突袭叛军侧后,与大人您里应外合,叛军大溃!斩首逾万,俘获近两万,缴获军械、粮草无算!宁王…宁王陈宁率残部向西溃逃,俞军门已派精骑追击!京营前锋已接管城防,正在清剿城中残敌与内奸**!”
“我军…伤亡?”陈静之的声音很轻**。
沈炼的激动瞬间褪去,脸色黯了黯:“守城将士…阵亡一千七百三十二人,重伤…四百余,轻伤…不计。赵铁将军所部‘死营’五百人,袭敌后军粮草,焚其大半,然…仅十七人生还,赵将军…身中十余创,力竭而亡…”他的声音哽咽了**。
陈静之闭上了眼睛,胸膛微微起伏。许久,才低低道:“厚葬…抚恤三倍。阵亡将士名册,本官要亲自核对,一个也不能少。他们的家眷…朝廷若不管,我陈静之,管他们一辈子**。”
“是…”沈炼垂首,虎目含泪。
“刘知府…”陈静之又问。
“已…收殓。按大人吩咐,以知府之礼。其家小…‘影子’的人正在查,暂时…尚无消息。”沈炼道**。
陈静之沉默。刘文焕的死,是殉节,亦是赎罪。其中的无奈与挣扎,他能体会一二。这安庆城中,又有多少人,是在这样的夹缝中求生、求死?
“城中内奸,清剿得如何?”他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
“擒获三十七人,皆是死士,大半服毒自尽,余者…正在严审。为首的几人,牙缝中藏有毒囊,皆是…受过严训的细作。不过,从一个重伤的头目口中,撬出了点东西。”沈炼压低声音,“他们…并非直接听命于宁王,而是受一个叫‘秋水’的人遥控。此次行动,是‘秋水’直接下令,要他们在城破或我军最危急时动手,制造混乱,并…伺机刺杀大人您**。”
“‘秋水’…”陈静之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寒意更盛。“果然…无处不在啊。京营来得如此之快,殿下…此刻在何处**?”
“据成国公言,殿下率中军在后,最迟明日午时可至。殿下有口谕,命大人好生休养,安庆一应善后、防务,暂由成国公与俞军门主持。”沈炼回道。
“成国公…朱勇?”陈静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此人是勋贵中的实权派,与英国公张辅关系密切,之前在朝中亦曾弹劾过自己。陈显派他来…是何用意?制衡?还是…另有深意?
“是。成国公此刻正在城外大营,与俞军门商议追击宁王残部及布防事宜。”沈炼道,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京营的人,已接管了四门防务,我们的人…被要求在营中休整,不得擅动。城中擒获的叛军将领、内奸,也…被京营接手看管了**。”
陈静之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接管防务?隔离他的人?接管人犯?这是…防备?还是…清算的前兆**?
“大人…”沈炼脸上露出忧色**。
“无妨。”陈静之打断他,声音平静,“殿下既有安排,我们遵命便是。你去,将我们手中所有关于宁王、蜀王、‘清流会’的往来密信、账册、口供,尤其是涉及京中、宫中的,全部整理好,誊抄一份。原件…密藏。誊抄本,待殿下到后,我亲自呈上。”
“是!”沈炼心中一凛,明白了陈静之的意思。这是要留后手了**。
“还有,”陈静之看向他,目光深邃,“派最可靠的人,盯住成国公,盯住京营接手的那些人犯,尤其是…与‘秋水’有关的。我要知道,他们问了什么,又…问出了什么。”
“卑职明白!”沈炼重重点头。
“下去吧,我乏了。”陈静之挥了挥手,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沈炼悄声退出,轻轻带上房门**。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药味与血腥气,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哀哭与号令声。陈静之睁开眼,望着头顶简陋的帐幔,眼神明灭不定**。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还是…陈显另有安排?京营的到来,解了安庆之围,却也带来了新的、更深的迷雾。成国公朱勇…‘秋水’…宫中的‘风’…还有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却能调动如此庞大力量的‘清流会’首脑…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而他,陈静之,这个刚刚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棋子,下一步,又会被摆在何处?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战场上的血腥与灼热**。
“不管是谁…”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铁,“想要我陈静之的命…得拿更多的命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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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安庆城西三十里,一处荒废的山神庙。
宁王陈宁盔甲歪斜,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地坐在积满灰尘的神案下,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满是血丝与不甘。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名同样狼狈的亲卫**。
“王爷,喝点水吧。”一名亲卫递上水囊**。
陈宁一把抢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随即狠狠将水囊摔在地上!“废物!都是废物!八万大军!八万啊!竟被陈静之五千残兵,还有…还有俞大猷那匹夫…杀得大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亲卫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蜀王呢?!陈恪那个老狐狸呢?!他的兵呢?!说好的东西夹击,他人在哪里?!”陈宁嘶吼着,状若疯虎。
“报——王爷!”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连滚爬爬冲进庙,“蜀…蜀王大军…在夷陵…停驻不前!派来信使,说…说…”**
“说什么?!”陈宁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说…荆州有变,粮草不济,暂…暂缓东进…请…请王爷…见机行事…”斥候颤声道**。
“见机行事…见机行事!哈哈哈!”陈宁松开手,踉跄后退,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陈恪!你这个无信无义的小人!懦夫!你是要坐看本王败亡,好坐收渔利啊!”**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京营骑兵还在后面追赶,我们得赶紧走!退回九江,重整旗鼓…”一名幕僚劝道**。
“退?往哪退?!”陈宁猛地转身,眼中凶光毕露,“九江?陈显的大军转眼就到!江西?本王的根基都在此一战丧尽!陈静之…俞大猷…陈显…都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他喘着粗气,眼神闪烁,忽然压低声音,对那幕僚道:“‘秋水’先生…有消息吗?”
幕僚面色一紧,凑近低语:“‘秋水’先生…传讯,让王爷…暂避锋芒,可往南…入闽。那里…有‘先生’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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